第八十八章 万千轮回(1/2)
众修迫不及待,嚷嚷着往前挤,生怕石碑不翼而飞。此情此景,恍如记忆里,大清早往青萝集赶场的凡夫俗子,急着售买货物。
石碑静默,也不知经历了几世几劫,碑身尽透古朴与苍凉。张然动容,这哪里是一座石碑,分明就是阅尽万年的老人,一双老眼望穿了万年的时空,大道的彼岸。内心震悚,一道似有似无的目光,仿佛无意间瞄了他一眼,身体无处遁形,灵魂顿成虚妄。额上冷汗涔涔,好可怕的一眼,却不知这目光从何而来。
神识漫上石碑,碑身上的裂纹,似变成了无数的蝌蚪,宛然游动。嗯,这石碑复活了么,张然惊讶。数之不清的蝌蚪,你追我逐,前后相衔,似结成一条细线。由一生二,无数的线条互为串连,按着某种韵律旋转。一个泉眼大的漩涡,将张然的神识往里拉去。张然惊慌,自己没有触摸碑身啊,怎会这样,容不得多想,眼前一黑,出秘境了么。
这是哪里?怎的从未来过?
张然习惯地调动神识,却无丝毫动静,怎么会?再一次运转真元,依旧如故。心里顿时慌张,神识与真元仿佛受到禁锢,这与凡人何异。
初春的天气,晨光熹微,寒凉刺骨,张然缩了缩身子,冻得瑟瑟发抖。修道以来,衣服穿得再少,也寒暑不侵,现在却似过起了凡人生活,饱受冻馁之苦。记得儿时,扛不过寒冷,最好的法子便是撒开脚丫猛跑一气,一阵气喘不匀,身子发汗冒热。也可去古塘山捡柴,一捆捆背下,几趟下来,就解衣敞怀。
荒郊四野,一路跑过,倒不冷了,自家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唤。张然叹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先忍忍吧。
遥远的天际,一缕缕光辉照向大地,天光大亮。远远望去,山峦,树木,河流,分野渐渐清晰。一条清浅的小溪,波光乍明。张然捧起入口,只觉甘美异常,可这也不能填报肚子。
张然无奈起身,望向对面一丛树林,童年记忆闪现,林中树地,不知可否还有笋尖蘑菇之物。折断一根树枝,踩着厚厚的枯黄落叶,张然细心地寻找。拂开落叶草茎,点点新绿,装扮其间。柔柔的嫩芽,尖尖翘翘地穿透枯草,吮吸着初春的气息。
一些灌木杂刺的枝条上,爬满了透着绿意的芽包,再过些日子,这林中之地,定是山花烂漫。手扶着泛青的树枝,小心地踩过,不远之处,传来稚嫩的啾啾鸟鸣。张然欣喜,小时候,没少吃烤熟的鸟蛋。扒开一蓬枯叶,光棱棱的枝条间,托着一个毛茸茸的鸟窝。粉嫩的小肉团伸着脖子,张着鹅黄小嘴,唧唧叫个不休,这光景怕是饿了。它的爹娘,定是为它们去寻找食物了吧。
张然于心不忍,他不能剥夺鸟儿蓝天的梦想。也幸好,一二笋尖露头。剥去层层厚皮,嫩黄的笋尖清香可口。
这,便是春天么?冰雪融化,春水初涨,草木吐翠,尖笋破土,花蕾含苞,雏鸟破壳,鱼卵戏水……
春天,万物之始。
转眼数月,群山抱翠,繁花似锦,果实累累,鹰击长空,鱼翔水底,群兽争食。一派欣欣向荣,繁华热闹。
这,便是荣之道么。
大地无尽,碧色连天,艳阳当空,张然极目远眺,人间胜景,也当不得如此。张然乐不思蜀,陶醉其间。渴了,便饮溪水山泉;饿了,便有山果红杏;累了,便头枕青石。散淡一山湖,逍遥水云间,此生,何等洒脱。
一觉醒来,万里长空彤云密布,寒风大起。无边落叶似纷飞的枯蝶,坠落大地。光秃秃的枝干,被冷风刮得“飒飒”作响,冷硬枯槁,生机流失。柔软的大地上,黄草连天,尽皆倒伏。群兽归穴,鱼鸟潜藏。天地间,声色俱无,荒凉萧索。
张然仰天长啸,不,我不要这片寂寞的天,我不要这快凄冷的地。我要这花儿常开日日新红,我要这大地常绿山果满枝,我要这一天天蝶舞莺乱……
寒风夹着冰雪,铺天盖地。层层山峦之上,白雪皑皑,无数条河流,尽为冰封。繁华落尽,万物吞声。
张然已全身冻僵,气息奄奄,头发,眉毛,衣上,全是雪花冰凌。僵硬的指间,还夹着一支枯萎的山花。
他默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枯萎了,我的心好痛。张然的双目渐渐阖上,似有所悟,万物寂灭,这,是枯之道么。
古塘村,一间不大的农屋,住着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丈夫孔武有力,庄稼地头是一把好手。妻子在家缝补洗刷,织布养蚕,里里外外,将简陋的小家收拾得干干净净。日子过得虽是清苦,可那份快乐和满足,惹得邻里羡慕不已,好一对恩爱的小夫妻。
农闲时,年轻的丈夫便去古塘山上狩猎,经常背回一只獾猪野狼什么的。妻子已怀有身孕,他得想着法子,给妻子滋补身子才行。
丈夫最大的乐趣,便是半蹲在妻子身边,耳朵贴上妻子的大肚子,听宝宝耍拳斗宝。每逢此时,妻子羞涩地看着丈夫,而丈夫总要裂开大嘴,哈哈地大笑,这小子,在娘肚子里也不安生。
七八个月的身孕,丈夫严令妻子不许做家务,他将这些全承担起来。妻子呢,找来碎布旧衫,缝制婴儿的小衣,神情专注,幸福而安详。
一个月之后,瓜熟蒂落,屋子里传出了婴儿嘹亮的啼声,“哇,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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