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遇暻明乾坤照桂泉 十二（1/2）

此时的涌桂泉，因值夜时辰到了，聚集观看歌舞的宫仆们逐渐散去，各归其位。

贺诚暻缓步走至泉边，驻留在汉白玉栏杆之畔，玉手搭在其上，看这月下水光碎影。

纤长身影，在夜里有些单薄清冷。

让人不禁想要有人去为她添一件外衫，想要有人去执她的手，问她冷暖，问她是否回家……

此刻尚不知晓，这些事情在不久的将来，会否成为真实，还是落空……

有没有一个人，在不久的将来等待着她……

一池夜色里的黑水，盈溢得似要漾出来。

月光化作银鱼，它们是水面欢腾的粼灵，万千涌跃，在酿满落花的地方眷花抚叶。

不只有月光，还有揉抚着落花的水流，触不尽的深情，只在夜色下辨不明地无声发酵着。

广场上的戏文还在幽幽唱着，断续传来:

……逢春及腊，岁载韶华，蒙君不弃，相结情发

……逢春及腊，岁载韶华，今公辞去，何年返家……

万般皆不明朗。

“汪卿，与石卿，二位在说何事啊？”端亲王笑呵呵地问道。

汪铠遍身尽着丝帛，头冠上镶有寸大的一块和田玉，帽翅间，珍珠琅环其数不计，闪闪烁烁地泛着光。

衣衫亦饰满玉石，琳琅坠挂，这儿牵一条玉链，那儿带一块环玦……一个人在当场就像是搬出了一整个玉石店铺。

“殿下，石大人他声称，家中有千年的灵芝，万年的太岁，您信是不信？”

端亲王指一指石充，笑道:“石卿家中珍宝玩物无数，这有何不信的？”

“是啊殿下，臣确实有万年的太岁。”石充连忙拱手，急不可耐道。

汪铠嗤之以鼻，向前一步行礼道:“殿下，臣这家中，却有满室的千年灵芝，万年太岁堆积成山，可比石大人家中的壮观许多……”

石充浑身所戴的金银互相碰撞，发出不服气的声音。

他见汪铠如此，又道:“沿岸的所有海产，以珊瑚为贵，我家中尚有无数巨大珊瑚，耸立如林。”

“哈哈哈……石卿实在有赏鉴的眼光，这京城之中，何人不佩服他赏宝的厉害，有什么珍奇，都会请他评一评。”

端亲王向汪铠笑道:“汪卿也别觉得不满，就连孤王，也想学一学他这又能揽财，又能品鉴的本事。”

“臣不过是在可惜，我那被石大人打碎的珊瑚罢了……”汪铠想起石充当众以玉如意击碎自家的珊瑚……更是眉含怒色，瞪了石充一眼。

“可汪大人不得不承认，相比于我家中的成堆珊瑚，你的那尊，本来就是不足为奇啊。”石充手指绕着自己唇上胡须，以眼角怜悯地看着对方，得意道。

“来来来，不必争执——孤王做主，二位握手言和吧。”端亲王觉得极为好笑，伸手将两人招到一处。

……

“那么，小弟便回府去了。待哥哥有些力气了，也早回吧。”清润的声音说道。

一碗醒酒汤就被双手奉上，放入了王忆之手里。双手的主人起身道别。

端王那里正在调解着因斗富而起的矛盾，却见徐均乾给表兄王忆之倒好了醒酒汤，起身走过长长的大殿，来向端亲王请辞告退。

“均乾这就回府了么？”端亲王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执酒，扬扬头问那少年。

“是，臣先行告退，请殿下早歇。”他朗声回道。

端亲王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下徐均乾，觉得很是满意:“嗯，去吧。孤王也代县主，谢过你的曲谱。”

少年闻言哑然，目光一低，并未有语，只是双手置于额前，行了大礼，缓慢退步。

却是看也不看汪铠、石充二人，转身便又走过大殿上长长的地毯，袖袍当风的身影快步离去了。

均乾的身影消失不见之后，端王才笑说:“汪卿，石卿，你们看，均乾这孩子如何呀？”

石充依旧捻着胡须，回身看了看，金银之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来。

他殷切道:“回殿下，相貌很好。”

那边汪铠也殷切举出大拇指，道:“回殿下，个头很好。”

相貌、个头……虽然也需要，可都是些什么不中用的条件？

端亲王扫视这两人，见他们完全不提几点实际的东西，不免轻轻一笑。

目今朝堂之上，鲜有几个眼睛往正处看的大臣。

不是召集亲近者卖官鬻爵，就是明哲保身庸庸碌碌……用人识人之时，亦完全不顾才学能力，只知道攀比，以貌取人，顾着一些浮于表面之事。

……呵呵，还真是要替皇兄可惜啊。

徐均乾出来时，青黑的天空不见点星，只有一轮明月，稍微愿意陪伴一下人们。

或许光辉的时代早已随着星辰的陨落和隐匿而过去，净明的纪元还未来临……此时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极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