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蓬山此去路行渐远 一（1/2）

檀木五屏靠背宝榻，上有八仙过海施神通的雕刻。

宝榻上坐着矍铄老妇人，云髻斑白匿金钗，步摇竟还俏皮地斜戴着。数片银杏叶儿形态的金坠子，由一绺线坠着，在一侧耳边晃动。

“我说薄荷这头发梳得好呢……你们都学会了，都可以给我梳了。”

那名唤薄荷的大丫头，立在宝榻旁，穿一领翠色比甲，扶着徐太夫人肩，道:“老夫人愿意，我可不愿意。”

徐太夫人语气顽直，笑怪她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呀？多少人指着这项差事，你倒有恃无恐先腻了不成？”

柿果在旁笑，捻彩线起花儿的衣衫，袖上薄丝，鬓边别了红花。

俏丽声线，活脱脱一个机灵鬼儿:“她是怕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我们都能给您梳头梳得很好了，她岂不失了生计？”

太夫人笑说:“柿果儿，活该她们说你是个招恨的，别人都不说，就你这样说出来，薄荷若是个记恨的，还不知道怎么治你呢！”

“要不怎么说我是个招恨的呢？单凭我说出来，你们也不会动我，可证我就有这个权项。我不说出来，又少了一件趣味……那我还是说的好呢，否则白白浪费了，便宜她去了！”柿果两手一摊，好生没辙，伸手在薄荷额间揩了一记。

“你这才是恃宠而骄！怎奈都不记你的过……”徐太夫人大笑。

薄荷摇摇身子，淡淡一语道:“所以我才说，老夫人愿意，我可不愿意，教会了这群妮子，我岂不饿死？她们一个个，都是这样坏。再有几件看家的本领，咱们府上就堪称邪魔外道，可以改个洞府，推一位花王，扯旗为妖了……”

徐太夫人和蔼笑着:“这是挟持我为质？老身可不想修成妖精，不想成那个祸害，丢那个气节，你们还是早放过我吧。”

另两个丫头道:“花王选谁？”

其中一个雪白衫子的道:“要选一位担得起的。”

“梨香说得对，依我看……”菇芽拉着她们:“你们知不知道选大王的道理？你们看山寨让贤，闷葫芦担不起，呆头鹅也不行，要选那大方有谋的，心里宽阔不计较的……还要义气，四方有人脉……”

柿果面上两个大酒窝很是可爱，笑问菇芽道:“你几时研究起这些来了？好了解的样子……”

菇芽道：“还不是近来话本看多了……大爷每回去出公差，就替众人着想，寻好多有意思的东西回来，新奇的，看也看不完……”

梨香点点头，若没有这位爷，如此照顾下人，当他们是个人看，这府里，断然要少去许多好事……

香炉幽幽散发清香，颜色古朴的画屏上，一枝杏三春李，映出走动的人影。

怎知说曹操曹操到，听外头婆子掀帘进来，禀报:“大爷来了。”

“请他进来。”徐太夫人抬手，望着雕花门外进来一个哥儿，满面都喜悦起来:“可算是见着人儿了。”

婆子请了那公子的安，就自己下帘让出外头去。

少年向婆子点点头，即敛裾施礼，向上座方位，垂首半跪于地:“老夫人，均乾回来了。”

他的头发，依旧是谨致地梳上去，带着个简单的发冠，只有几缕额前新长的碎发，因太短实在束不住，就在发际上呲茬着。

外着淡蓝色荷叶边半臂，里头是件更浅的月牙白琵琶袖直身道袍。

脱去了金贵的官靴，只换上随闲的淡蓝色云纹鞋履。

腰间深蓝镶玉革带，系着靛蓝丝绦，丝绦打成方胜结。

结下是一掌心大小、圆月形状的白玉，雕刻篆寿纹与蝠纹，有些像个通体光滑透亮的玉月饼。

玉下是半尺余长的靛蓝流苏，用明黄线束着。

“你去公差可还好？可有遇上什么麻烦？”

望着奶奶眼下卧蚕，万分可亲，均乾揖礼平和答道:“一切无事，我领着手下弟兄们，随商队走了一趟，走访江湖门派罢了。”

奶奶一笑，命他坐下，又问:“你手下人可好？都找了什么书？”

他倒是不坐下，立起身，眸含笑意愉悦老人家道:“他们都好，还说要讨老夫人的果饼吃呢。搜集到地方戏曲倒是有几折，奶奶要不要看看？”却是不提余事。

均乾认为，做儿孙的，只要老人家知道她感兴趣的事项，她高兴了就好，不要让奶奶操心其他。

“好哇。”老人家眼睛里闪烁光明，恰是明白孙子的意思，并不问起他的公务:“正说着中秋点什么戏呢……若有好的，就着这地方戏一唱，又新奇又好玩，均乾你觉得呢？”

她孙子点头，眼角眉梢喜悦毕现:“很好啊……民间的故事可多了呢，满是大家没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