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 泊迂河、音乐（1/2）

First泊迂桥、音乐

清晨就像永远都吹不散的浓雾，在冬日的晨辉里吐纳成快要结成冰的空气，街道两旁的大树枝丫光秃秃的，在飞速的窗外岿然不动。慢悠悠地，慢悠悠地，那车窗上渐蒙上一层和清晨一样的雾，在雪花里漂移。

小徴下了车。

她往反方向走去，这是她独特的情趣，她觉得在这样的天气里在白茫茫的街上一人漫步恰有诗意，尽管这更像是发神经。塞着雪白的围巾打车到大老远，却又什么都不图，闲来无事，小徴最钟爱这样的慵懒。她沿着路旁窄窄的阶上走，也并没有撑一把伞再戴上手套，她把红彤彤的手塞进口袋，眯着眼睛看自己踩下的一个又一个脚印，一步深，一步浅，好像在结冰的湖面上行走。她呼出温热的白气，看着栅栏外矮矮的河流，她仍能听到流水的声音，那还是夏日的涓涓细流的专属韵味，那与故乡的莫奈桥别无二致的，从不结冰的流水。至少她从来不曾见过。而一切偏偏凑巧，原来，这世界上，还有另一条河在这个季节苏醒。这也许是小徴唯一感到怀旧的地方了。

小徴趴在栅栏上，纯白的新雪嵌在她披着的直发上，黑色的毛衣上满是露珠似的雪球，小徴闭上眼睛，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她一瞬间突然感觉她早就见过这泊迂桥，听过这里的流水声，还有快要融化掉的透明的新雪，就像她曾经来过这里，也见过听过这里的一切。曾听人说，这是你前世的回忆，证明你的前世曾经来过这里，轮回之中，深湮于今世的内心深处，是非缘浅，命中定数，早已成定局。小徴就是这种感觉，只觉这种想法颇美，心里没真的当回事。她沿着栅栏向豁口走去，冻得僵硬的右手从栏上滑过，堆积的雪从两侧迸出，小徴只觉得手已无知觉。

到了豁口，小徴慢慢踏了进去，这里直通泊迂河，她正是要在今天把这神似莫奈河的河岸完完整整地走完。忽然，她听到一阵细微的乐声，也说不清是什么而奏，恰是平生似愁非愁，忽升忽高，辗转一段音律，若为纤手驾驭，却又闻一股狂野。

出了豁口，小徴放轻了步子，踩在野草的厚雪里的双脚酥麻麻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苍茫的雪地里，小徴除了听见这突兀的乐声，其余整片天地都是一干二净，街道上一阵接着一阵的汽笛声、车轮从污水里碾压过的响声、寒风卷起窸窸窣窣的枯叶，似乎都隐退了。小徴的耳畔，不轻不重，回荡着雪光里最寒冷、最渺小的乐声，在她温热的心坎上嵌上覆盖白雪的像白露似的钻石。

小徴在向一棵古树走去。树的那边，靠着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身影，此人正奏小提琴，小徴心想这人倒是有情趣，只是霜花落尽琴弦，要怎么奏琴？她静悄悄地向前走着，双颊冻得发紫，跟中了毒似的，但她仍未用手捂热，此刻，她整颗心都被这琴掠去了。

天空不知何故，居然愈发地变矮了，雪花和泊迂河纠缠在一起，上面落满细小的枯叶，叶上零星地散布着快要蒸腾的雪花。冬天的泊迂河竟像一根临断之弦，触之不得，弃之不舍。河岸边丛生荻花，歪歪曲曲地在水上生长，散发出涩涩的干枯的味道，跑到小徴的鼻眼里，像农村香炉的小篆香一样飘悠悠地附着于弦上，她看着粗壮的树干背后的黑影，就像看着雪地里一块迎风吹拂的黑色斗篷，她突觉自己以前曾看到过这样突兀的一幕，真的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啊。

小徴停住了，恰好踩碎了一片刚落下的枯叶，只听琴音戛然而止，耳畔独留寒风瑟瑟，秃枝颤颤，细水流长而已。小徴一时间不知所措，她不出一声，仓皇地搓着手心，眼神也不知该放在何处，她从来都不擅长处理片刻的沉默，她只剩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