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1/2)
第五十五章
忍冬收拾好行李准备离开平京,前往曾经让季家辉煌百年的江东。想要了解季家灭族的各种细节,这一趟江东之行是必要的。
在此之前,忍冬前往沈家郑重向沈静安和沈湘茹道别,顺便感谢沈家在他重伤之际的善意援救。
这是他初次和沈长天见面,传说中的武林盟主果然仪表堂堂,端正庄重。
沈湘茹听闻他要离开平京,情绪很低落。再一问,原来又是为了调查季唤星的事,气得更是不愿意再搭理他。
忍冬无奈,沈湘茹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他是绝对不敢在这个档口去惹她的。
沈长天邀请他在沈家吃饭,忍冬不便推辞便答应了下来。
他计划的路线是先坐马车到上河,再从上河乘船到江东去。约定好去上河的车要第二天才出发,现在留下来吃一顿送别宴也没什么要紧。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酒,沈静安似乎逮着这个机会,要好好报复当初的拼酒败仗。
自家老爹在,果然就是更嚣张啊,静安!
忍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客房的,最后的记忆只有宴厅内灯光暧昧的烛火,以及在这种熏红火光下仿佛幻化成巨大河流将他淹没的酒液。
忍冬并没有寻常人醉酒后会有的宿醉头疼,他的体质向来十分强悍,自我愈合能力更是天下仅有。
但他仍然觉得不舒服,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他迷糊地转过头去,下一个瞬间却立马吓清醒了!
他…他床上为什么还有个人!
而……而且,这个人还是沈湘茹!
忍冬一个滚身就从床上摔了下来,还没等他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客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端着洗漱盆的小丫鬟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进来,一抬眼,登时发出了惊天彻底的尖叫。
小…小姐!!
小丫鬟这声堪比狮吼功的喊叫声很快就把宿在附近的沈长天夫妇,沈静安以及其它仆从引了过来。
一切的一切都太出乎忍冬的意料,发生这种事,就算他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他若辩解,若急着撇清关系,那该置沈湘茹于何地?她这样一个名门闺秀,又是极好强的性格,就这么不明不白被目睹失身于人,只怕是再无颜面活下去。
忍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敢发誓他对沈湘茹绝对只是兄妹之情,毫无非分之想,更不会做这种借酒轻薄之事。但忍冬自己也没办法确认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醉糊涂了,醒来以后什么都没记住。而不管是沈湘茹还是沈家人似乎都已经一口默认他一定做了什么。
忍冬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这种麻烦事他向来不擅长处理。要是师弟在的话就好了,师弟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这会儿该怎么办。
烦恼的忍冬猛然想起他今天要出发前往上河!可是他现在若一走了之,那不就是明晃晃告诉沈家人他不愿意承担责任吗!
从小就被师父教育要有担当,有责任感的忍冬自然没办法干出这种昧良心的事。但是他真的要赶车了,有关于师弟的事,一天都不能耽搁!
这一刻,他做了一个攸关一生的决定。
在出发离开之前,忍冬在沈长天夫妇,沈静安以及沈湘茹面前郑重发誓,待他从江东回来,一定会迎娶沈湘茹过门。他现在离去并不是对沈湘茹弃之不管,只是他还有更迫切的事需要做,请务必谅解。
沈长天并未发言,沈夫人却是气势汹汹,对忍冬说的一个字都不信。在她看来,沈湘茹是武林盟主的千金,出身高贵,怎么看也是忍冬这种来历不明的穷小子入赘沈家才是,哪有他迎娶的道理!现在无端污了闺女清白,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漂亮话谁不会说,要是忍冬一去不复返,又该怎么算?
忍冬心里发苦,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怎么可能会不信守诺言!
气氛僵持不下,忍冬到底理亏,十分没有底气。最后,却是沈湘茹松了口,跪在父母面前说她相信忍冬,忍冬一定会回来娶她的。她愿意等,不管多久她都愿意等。
忍冬在震惊的同时突然觉得愧疚。沈湘茹是个好姑娘,真的没必要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他终究还是走了,沈静安去送他,满腹心事,欲言又止。
忍冬,是我对不起你。
不,不用道歉,静安。可能,这才是真正的江湖吧,你们口中所说的那种江湖。
马车载着忍冬一路往南去了,带着未知的迷茫和沉重的负担。
相比起平京的豪迈大气,江东则是养人的富贵之地。
忍冬意欲调查十年前季家灭门惨案,线索深入,种种迹象都在向他撕开一个心惊肉跳的真相。忍冬隐隐有一种非常糟糕的预感,比打碎了师父最珍爱的药炉更令他心惊胆战,忐忑难安的预感。
从来没人告诉忍冬,真相往往是最毁灭人心的。
他在这种不安中,来到了季家废弃的老宅。
这座十年前曾经风光无限的名门豪宅现在已经破落不堪,遍生杂草。有人说,曾经在半夜听到过从这座宅子里传出的惨叫声,更有人说,季家那些人的冤魂还一直在这宅子里,谁进去就会被那些恶鬼吞噬!
忍冬跨过大门那道高门槛,走进了这座据说充满怨气恶灵的老宅。
这就是师弟以前的家吗,原来师弟小时候住在这么大的地方,是个货真价实的世家少爷啊。
师弟以前有那么多亲人,现在却………
忍冬慢慢逡巡着这片老宅,拐过一条长廊,不其然见着一个黑影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一动不动。
目力极佳的忍冬一瞬间便认出了黑影的身份,他怔怔转身,呼喊的声音带着连他自己都不甚察觉的小心翼翼。
师弟……
忍冬从未想过他们能在这里相遇。
黑衣人缓缓抬眸,身子一歪,竟是要跌进池子里。
忍冬眼瞳骤缩,瞬身朝季唤星闪去,险之又险地将人捞了起来。
季唤星双目闭阖,眉峰紧蹙,面色煞白,抱着一点都感觉不到体温。
忍冬掀开季唤星的黑色斗篷,登时双目圆睁。
季唤星右胸绽开一个深可见骨的撕裂性伤口,大量的出血在伤口附近蔓延开,胸口那片衣物已经全被鲜血染湿。
忍冬一瞬间回想起了很多年前,捡到师弟的那一天。他在山里溜达掏鸟窝,从树上下来一落地就踩到了一条软软的肉垫,以为是踩着什么小动物,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条死尸啊!没把忍冬给吓死。五感超常的忍冬发现从尸体底下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那尸体掀开,底下居然还藏着个满身是血的小娃娃!呼吸已经微弱,再迟上一会儿,估计就没命了。
现在,师弟又要死了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忍冬一瞬间眼眶便红了。
明明说好要保护师弟的啊。
忍冬的眼泪滴在唤星的脸庞上,他不禁陷入了沉思,放任师弟去报仇真的好吗。他总是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就算有长生决也耐不住这么折腾啊!
忍冬颓然地坐倒在地,怀里揽着重伤昏迷的唤星。他伸出右手,将手掌心贴在唤星的伤口处,一团浅黄色的光晕在他手掌心显现。
他一边灌长生决的内力给唤星,一边哗啦啦掉眼泪。
师弟,我们不报仇了,好不好。我们回山里去。山里可快活了,不会这里这么痛苦。你要是想当门主我肯定不跟你抢,你去收徒,我帮你教徒弟。咱们就这么在山里一直活到老死不好吗?!
呜呜呜呜,师弟,你别死。
大白痴,你,这么灌,内力,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忍冬一直相信宿命,就像他师父必然会捡到他,就像他必然会和唤星成为师兄弟,就像他必然要保护师弟,拯救师弟。
师弟很强,能把他伤到这般境地的人绝非范范之辈,但师弟不愿意透露这个人的姓名。
师弟身体还很虚弱,他不像忍冬那般,前天被人捅了一刀,过几天就能活蹦乱跳。师弟有病根,吃了师父的药也根除不尽。这让他要避免受伤,尤其是性命攸关的重伤。
忍冬陪唤星在江东秘密养伤,当然,是他死皮赖脸硬是留下来的。师弟一赶人,他就哭,师弟准没招。但同样的,对师弟来说,他比任何灵丹妙药都会更有效。他们修习同宗同源的长生决,以此运转输出的内力可以快速治疗对方。
如若他们二人联手,此间能打败他们的恐怕只有师父了。因为只有师父才将长生决练至九层大圆满。
师弟还在生他的气,要好好表现!论照顾人的话,他绝对比师弟要厉害的多!
如果时间可以停住,他不用回平京,师弟也不用报仇那该有多好。而这种日子,对于以前还未离开长生山的忍冬来说,并无稀奇。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弟,他从没有分别的概念。
师弟的伤逐渐好转,忍冬本想询问他有关复仇的进展如何,师弟却反抛了个问题给他。
师哥究竟知道沈家多少事,你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师弟很在意沈家,忍冬已经注意到了,也逼得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个血淋淋的现实——沈家也是师弟复仇的对象。
忍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告诉师弟,他已经和沈湘茹有了肌肤之亲,连婚约也已经定下………
忍冬的沉默让唤星情绪爆发,他说,你早知道沈长天是我的灭族仇人对不对!你要当那老贼的上门女婿了是不是!你以前发的誓,承的诺,根本就是一堆谎话!
唤星一口鲜血喷出,你这个假惺惺的骗子!
忍冬握紧了双拳。
我说过会保护你,不会变。我说过将你的性命放在我自己之上,不会变。
不,你变了,师哥。我也变了。
我不是风仙,我是季唤星,季氏一族末裔。沈长天屠我满族,沈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给我记住了!
师哥,你若想救他们,那我们,就是敌人了。
师弟……
忍冬后悔了,他后悔得心肝脾疼。他根本就不应该出山,师弟报完仇总会回来的,明明师弟只有他和师父这两个亲人了。
但是,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忍冬一直相信宿命,就像他必然会同师弟走向两条截然相反的道路。
人为什么会拥有强大的力量?
忍冬不知道,但他明白,他拥有的是保护的力量。他愿意为了重要的人去获取力量。
他无法化解师弟的仇恨,也不愿意让更多无辜的人丧生。
他要贯彻这样的守护,就要变得更强。
强到,就算师弟做尽恶事,他也能保他一条命。
没错,这就是江湖,强者的江湖。
………………………
忍冬和沈湘茹的婚礼盛大而高调,足以证明沈长天有多喜欢他这个女婿。
宴会邀四方宾客,光是流水席就摆了一百九十九桌,端得是豪气!
宾客送来的礼物甚至得打通两个房间来放置。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武林盟主嫁女,女婿是个无门无派的年轻小伙。
此人在婚宴上接受任何同辈指名切磋,然后将所有上了比武台的人都打得颜面尽失。
沈静安心中骇然,这就是认真起来的忍冬的真正实力吗?他究竟还隐藏着多少?
就像以前的沈长天一样,在这天之后,天下英雄在讨论武学时将再也无法回避忍冬这个名字。
一场暗潮汹涌的婚宴在季唤星带着厚礼前来祝贺时,达到了紧绷的巅峰。
一身黑衣的季唤星不像来参加喜宴,倒像是来奔丧的。
早有人私下用魔头来称呼他,再加上季唤星曾经公开公然地表明对正派人士的厌恶和敌意。这种充斥着他口中所谓伪君子和垃圾的场所,正常来讲,他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但很快,众人便惊得下巴掉了下来。
因为忍冬特别开心地奔上去给了季唤星一个大大的拥抱,师弟,你来啦!
季唤星冷漠地点头,让随从送上贺礼,然后就被忍冬拉去了主桌。
季唤星的到来几乎让整个婚宴都笼罩在一层黑色之下,只有新郎还在读不懂气氛地傻笑。
从新娘进场,到拜天地送洞房,最后新郎出来招呼大家喝酒。季唤星全程只用两种表情交换更替。
一种是【恶心】
一种是【在一堆垃圾里坐着简直令人窒息】
他全场只看了两个人,用一种冰冷刺骨的眼神。一个是新郎官,一个是新郎官的岳父。
中场,季唤星便要离开,在做宾客统统松了一口气。
忍冬送季唤星到门口。
师弟,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这可是师哥你人生最重要的喜事之一,我作为师弟,怎么能缺席。
你还是那么想吗。
师哥,别天真了。真到了那一天,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希望你的功夫别退步了。
你太自信了,师弟。
那就拿出点实力来让我服气!
忍冬发现他和师弟几乎没办法好好聊天,只能嘱咐他要好好照顾身体。上次在江东,他又吐血又自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病引又起来了。
夜渐深,忍冬被推去了洞房。沈湘茹安静地坐在花床上,嫁衣红得刺目,就像鲜血。忍冬连盖头都没来得及掀,便紧紧握住沈湘茹的手。
你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
忍冬已经二十岁了,所以他知道师弟也十九了。
忍冬越来越声名显赫,季唤星所组建的复仇小队也越发行踪诡秘,出手狠辣。
他用比前十七年加起来还要多的努力去修炼,他必须保证在和师弟的决斗里他是胜方。他不会杀师弟,但他若死了,师弟活不了,整个沈家也活不了。
忍冬逐渐表现出出色的领导能力,和沈静安的关系越来越疏远。
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是竞争对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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