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余波独涌(1/2)
李辰送走了蔡佑,转身回到府内。他没有回内堂,而是来到了侍卫们居住的地方。当他走进柯莫奇居住的院子,却见院中站满了闻讯而来的侍卫们。大家原是一同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听说今日李辰在**刺,柯莫奇身负重伤,不当值的人都赶来探望。他们人人面色凝重,与柯莫奇同族的费也头近卫,更是神情悲愤难已。大家见李辰进来,正要齐齐行礼,却被李辰伸手止住。此时宇文十三请来的专治刀箭创伤的医士正在对柯莫奇进行紧急救治。就见柯莫奇房内烛火亮如白昼,人影憧憧,不时有人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再将清水端进去。李辰心中如缒千钧,他静立院中,神色肃然。院中众侍卫更是鸦雀无声,皆垂手寂立。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见到屋中动静稍歇。就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医士从屋内转出,后面两个仆役捧了药箱。宇文十三在旁引见道,“这位是我家大将军。”那医士连忙大礼下拜,“小人见礼!”李辰伸手虚扶,“先生请起,不知我这属下伤势如何?”那医士诚惶诚恐地道,“身上的箭已起出,伤口也已经包扎。但他伤势实在太重,小人技只至此,能否存活,皆凭天意。”李辰拱手道,“多谢先生!”那医士慌忙大礼伏拜,口中连称不敢。那时行医者身份低微,如何敢受李辰这位一品大将军之礼。那医士留了一副补血回元的方子,李辰吩咐厚赏,然后让宇文十三送他出门。李辰回头叮嘱众人道,“切记每日给他用烈酒清洗伤口,换下的绷带一定要洗净后用沸水煮过一刻,方可再用。”众人一齐高声应诺。李辰又道,“我知尔等袍泽义气,但柯莫奇伤势颇重,亟需静养。尔等万勿惊扰与他,且留几人守护,余者就散去了罢。”“遵命!”众人又是齐声应诺。李辰点点头,再看一眼屋内,便转身离了小院。众侍卫躬身行礼相送,之后也纷纷散去。李辰又来到停放三名遇难近卫尸体的地方。三人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擦干,正准备装殓。李辰不禁又落下泪来,“兄弟们且安心往西方极乐世界,吾誓查得元凶,为尔等报仇!”
当李辰回到前庭,却见贺兰武被人搀了过来。李辰忙上前扶住贺兰武道,“菩萨,你怎得也出来了?”原来贺兰武在河阴大战中受了重伤,回长安以后就一直在李辰府中静养,平素绝少露面。今日听说李辰遇刺,便再也坐不住了,不依不饶地非叫人搀了过来探望。贺兰武想要给李辰行礼,却被李辰死活拦住。他只得道,“适闻大都督遇险,职下内心难安,唯虑阿檀驻军城外,消息不通,骤闻事变,恐军心浮动!”李辰点头道,“菩萨所言,深合吾心。吾亦心忧阿檀若闻听此事,定提兵入城,则事恐大扰。”贺兰武秉手道,“职下愿前去军中坐镇,安定人心!”李辰沉吟道,“此事非你不可,但是你的身体……”贺兰武伸手推开扶他的侍者,然后右手往胸上一捶,“不妨事,我伤势已经大好了。”李辰想了一想,这事确实只能贺兰武去才能放心,便下定决心道,“好。你明日一早就出城去军中坐镇。记住,其一,此事事起突然,我等不可自乱。切记严守营垒,不可妄动,勿再授人以柄。其二,华部军乃吾等之凭仗,非吾亲命,就算大丞相令至,也不可调一兵一卒。”贺兰武领命回去准备明早出城不提。
李辰转回内堂,这时受命出去陪同蔡佑查验现场的刘大郎悄悄进来禀报,“…现场刺客共遗尸六具,皆为汉人相貌。他们双手骨节宽大,手心有老茧,应是从军多年的老手。其所用兵器箭矢,皆为东虏军中制配。此外,最后一名刺客匿踪所在,多为名宦显爵居所,甚至还有几位亲王。故而无法一一搜检探察……”李辰闻言,不禁陷入沉思。这场暗杀虽然留下很多线索,但是细细一分析,却又了无头绪。汉人军卒?除了自己的华部军外,西魏军中汉族士兵的比例相对较高。特别是一些出身关陇汉族豪强的将领,他们的部曲多为汉人。难道是他们干的?但是理由呢?自己应该与他们没有直接的冲突啊?如果从刺客的武器上看,来自东魏的军械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仅在沙苑大战中,西魏军就缴获东魏军械甲仗十八万件。现在西魏军几乎人手一件东魏制的兵器。所以使用东魏军的武器不能说明他们的来源,反而使问题更加复杂。最后一名刺客逃逸的地方多是高官名爵的居所,想进去仔细搜查是不可能的了。这些人没一个好得罪的。什么,上门搜查刺客?有圣旨吗?没有?那你凭什么说刺客就一定藏在我府里?你可知“毁谤大臣”所坐何罪?所以这件事看来暂时是不会有结果了。而且,你还真不能就认定刺客就藏身在这些高官的府上,如果那只是刺客的障眼法呢?那究竟会是谁干的呢?是谁和自己有这么大的仇,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李辰思忖半响,不得要领。最后只得命刘大郎多派人手,在长安城内继续打探。刘大郎领命而退。此时夜色已深,忙到现在,李辰连身上的血衣都还没有来得及换。神经一直高度紧张的李辰此时也感到疲惫不堪。
李辰唤来下人,然后沐浴更衣。沐浴之后,李辰顿时感到身上一阵轻松。他一面让人将他的湿漉漉的头发挽起,重新梳成发髻,一面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突然,他心中一动,今日迦罗也是受惊不小,她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今夜恐怕会因害怕难以入眠。想到这里,李辰取了佩刀,便往后宅而来。
迦罗此时那里还睡得着,刚才李辰满身鲜血的样子怎么也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记忆深处自己父亲战殒的阴影又一次泛起,可怜的小姑娘立时浑身发冷。她简直无法想像,如果李辰真的出事了,她今后该如何面对。此刻,她正跪拜在佛前,万分虔诚地祝祷,求佛祖保佑自己的夫君逢凶趋吉,长命安康。迦罗手把珠串,正在房中佛龛前默默诵念着《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忽然听到李辰过来,心中顿时欢喜无极。她刚刚起身,李辰就已经进到屋中。迦罗面上神彩斐然,眼角还闪着晶莹,忙趋步来到李辰面前,才要行礼,却被李辰单手扶住。“不必多礼。今夜我恐再有惊扰,故留宿此处,保汝安眠。”李辰温言道迦罗听了,心中顿时如同吃了蜜一般甜。她忙命婢女整理好床榻被褥,又卸去妆容,然后来到李辰面前满面娇羞地轻声道,“妾请为郎君更衣。”李辰有些尴尬地挥退下人,他将佩刀放在面前的案上,然后扶着迦罗在床榻上坐下,好言解释道,“我唯恐今夜再有惊扰,事发突然,所以只能是和衣而眠。我早前有言,你我来日方长,待你再年长一些,身体长开了,我们再圆房不迟。”迦罗心中难掩失望,但又不愿违背李辰的意愿,只得行礼道,“妾多谢郎君怜惜!”李辰如何不知道她的心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眼见她手持一副珠串有些眼熟,便岔开话题道,“你这珠串流光溢彩,料非凡品。”迦罗嫣然一笑,“郎君忘记了么,这珠串是你我期婚之日,那位高车酋长的贺礼。还是郎君亲手交给妾身的。”李辰道,“我想起来了,难怪看着有些眼熟。”迦罗柔声道,“这珠串乃是玛瑙所制,玛瑙为佛门七宝之一。此串粒粒浑圆剔透,诚非凡品。我适才手握此物,为郎君诵经祝祷,必能感动佛祖,保佑郎君避除无妄,福寿永年。”李辰听了,心中感动。忍不住伸手抚摸着迦罗俏生生的小脸,迦罗脸色绯红,整个人都作水化了似的,不觉已经依偎在李辰的怀中。李辰搂住迦罗有些瘦小的肩膀,心中轻叹。他轻声道,“再等一年,一年好吗。你身体再长大些,我们再……”迦罗乖巧地点点头,已是羞不可抑。李辰将迦罗轻轻平放到塌上,替她盖好被褥。“睡吧。莫怕,我今夜便守在这里。”迦罗听话地闭上了眼睛,很快就带着幸福的满足感进入了梦乡。李辰手边摆着佩刀,在迦罗身边端坐一夜。
第二天,李辰遇刺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长安,一时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下一块巨石,掀起了轩然大波。宇文泰闻报拍案大怒,立即上奏大统帝,使蔡佑调军入长安,全城大索,搜捕凶嫌。刚刚经历内乱的长安城,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而朝臣们则议论纷纷,大家不约而同地将李辰被刺和前几天遭人弹劾的事联系了起来。因此朝堂上的风向也悄然起了变化。原本李辰被人弹劾,大家都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河阴大战,举国大败,人人灰头土脸,只有你李天行光彩四射,建立奇功。你让大家情何以堪。让你出风头,看看,倒霉了吧。但是李辰遇刺的消息一经传出,却使大家有了同仇敌忾之心。如果你能抓住李辰的把柄,光明正大地收拾他,大家什么也不会说,就当是看风景。但是使用刺杀政敌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就是完全另外一回事了,这完全坏了朝堂上政争的规矩。很多人立刻就联想到当初贺拔岳被侯莫陈悦暗杀的故事,那对武川军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堪回首的一幕。所以大家对搞暗杀这一套小人行径无不切齿痛恨。另外,西魏统治集团的核心还是武川为首的鲜卑六镇军事集团。他们和讲门阀的汉族以及汉化了的鲜卑贵族不同,还是主要依靠军功来获得地位。不管怎么讲,李辰是这次河阴之战中功劳最大的一个。如果这么大功劳的人这次最终是如此结局,那么算是开了一个非常恶劣的先例。今后谁还能够靠战功来获得晋升?这无疑就侵犯到了整个鲜卑军事集团的根本利益。你们搞政争,谋取最高权力没关系,但是要是坏了规矩,断了大家升官发财的路,那谁也不答应。
李辰府上的情形和前几天倒了一个个。从原本的门可罗雀立刻变成门庭若市。宇文导率宇文氏诸子侄先后登门慰问,甚至与李辰平素有隙的宇文护也来了。接着贺拔胜、独孤如愿、于谨等地位显赫的大将与窦炽等当初被李辰解救的将领们也纷纷登门。杨忠就更不用说了,几乎住在李府上不走了,口口声声天行兄的事就是我的事。
军中将领们的这种姿态,无疑代表了军中对这一事件的立场。立即对朝堂产生了巨大的压力。不日,那个上书弹劾李辰的官员以“捕风捉影、构陷大臣“的罪名遭到贬斥,阖家远徙边州。
几乎所有的大臣骤闻此事,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处置来得不仅快,而且狠。上午才发的诏令,下午那名官员全家男女老幼几十口就被押解上路。那个时代全家远徙边州,跋涉千里,一路上山穷水恶,还有盗匪出没,这简直就是将一家人往死路上送。这可是极少有的严厉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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