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国万里 四(1/2)
却说裴萱今日正召了户曹主事张筠在在前堂议事。只听那张筠道,
…金城多有豪强之家,若强行推行此令,不独于朝廷之法相悖,亦有损使君仁德之名……“
这时,一名属员进来悄悄呈给裴萱一张纸条,裴萱暗自展开一瞥,上面却道李辰正在内堂为商队遇劫之事大发雷霆,把案子都掀翻了。
裴萱蛾眉微微一颦,但只是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收起。待到张筠言罢,裴萱略一沉吟,向张筠揖手道,
“还要谢过张主事直言,萱今日大为受教。”
张筠揖手道,
“不敢。下官一片赤心,只为兰州和使君长远计。”
裴萱正色道,
“摊丁入亩和官民一体,不独是使君之意,亦是院会所决之华部根本大计。张主事适才言及长远,正为华部和兰州的长远计,这才定下这富国强廪之策,才要雷厉风行地推行新令。”
裴萱停下来看一眼张筠道,
“我也知新令推行不易,豪强大户多有抵触。但张主事须知我的家世出身,这新令便从我家先行吧,然后再推及全境。若有人执意抗拒,不遵法令,兰州按察司岂是摆设?你若是实在为难,我便奏明使君和布政大人,另换一人执行此事,汝意如何?”
张筠脸色涨得通红,他算是领教了这位“独座娘子”的厉害。只得行礼道,
“下官明白了。下官这就回去布置,必不敢误了使君大计!”
待张筠告辞退去,裴萱便转过长廊,往后堂而来。侍卫们见她过来,都象遇见救星一般。裴萱低声问明缘由,整一整衣冠,便入堂拜见李辰。
裴萱行礼而起,见堂中书案翻倒,满地狼藉,也不多问,只是轻轻将散乱一地的事物一一拾起。李辰见了,也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忙伸手将书案翻了过来,重新摆正。裴萱将趣÷阁墨砚印文书纸张规整如故,方对李辰温言道,
“我已尽知此事的原由,也深明郎君衷怀。想我华部历经艰险,才得稍安。却又突遭此劫难,怎不令人忧愤难己。然则郎君为一部之首,肩系我华部兴衰荣辱,行止岂可不慎?妾还请郎君以华部数万百姓前程为念,暂息雷霆,镇之以静,以虑深远。所谓修身治国,达身济人,其义一也。”
说罢,裴萱盈盈再拜。
李辰此时那里还有怒气,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烫。他向裴萱揖手而拜,
“未计虑忧患在先,又陡然失措于后,皆我之误也!”
裴萱垂首道,
“只恨妾无先见之明,未能为郎君献策于前,使防患于未然。又不通戎务,更不能领军为郎君灭敌消恨。但使郎君心意畅达,重振志气,唯区区一身,但凭驱使。妾愿随郎君天上地下,纵百死而不悔!”
李辰心中说不出的感动。这个美丽、知性的女孩子总是那样对自己的心情体察入微。他忍不住张开双臂,轻轻将裴萱揽入怀中。他们自从上次分手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这次李辰回来,两人却又因为迦罗的事闹了别扭,所以关系似乎也疏远了。今日李辰感动之下,情不自禁地将裴萱揽在怀里。裴萱今日也放下了往日的矜持,没有拒绝李辰亲热的举动。她将头静静地伏在李辰的胸前,聆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李辰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雄性的气息,让她觉得心如撞鹿,一时全身都做水化了一般,似乎半分力气也没有了。
两人这般温存一会儿,李辰左手揽着裴萱纤柔的腰肢,右手摸着墨染一般的螓首,轻轻叹道,
“有妇若此,夫复何憾!”
裴萱面色陀红,略带羞意地道,
“能得郎君如此怜惜,妾复何求?”
那个春日迷醉的午后,两个患难与共的年轻人再次相拥在一起,享受彼此暗藏已久的爱意和温存。他们便这样安静地相拥,任时光悄悄流转。
也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悄悄从窗缝里透进来,直照上李辰的眼睛,晃得他不由微微低下头来。裴萱伏在李辰的胸口似乎睡着了,她蛾眉如画,一双秀目微闭,长长的略带弯曲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加上小巧挺直的鼻梁,清丽绝伦的面容,让李辰觉得无比姣妍动人。李辰只觉得有种冲动在他体内迅速滋长起来。
不,现在不是时候。眼前有这么多的事情亟待处置,可不是该沉醉温柔乡的时刻。李辰赶忙平静一下心绪,他轻轻拍拍裴萱的后背,温声软语道,
“葳蕤,我们还是先做正事吧。我这里有一急务,须得你帮我。”
裴萱闻声张开眼睛,面上犹带着好看的羞红,她双手轻推李辰的胸膛,抬起头道,
“但凭郎君吩咐!”
李辰放开裴萱,示意她坐下,然后自己也转到书案后落座。他长出一口气道,
“请你帮我立即修书一封给长安大行台,启奏宇文大丞相……”
李辰摸着自己唇上的短髭,一边思索一边缓缓道,
“就说近期我兰州周边诸胡部,因我军新败,颇有异动。为了消除隐患,减轻西部边境的压力,请求大行台准许我即刻出兵胡部,进行警戒性作战,清除威胁,以便将来可以全心对付柔然的入侵。你一定要写明,这次作战只是短期的、局部性、有限度的一次战斗。目的不是为了开疆和征服,而是对边境胡部有针对性地进行破袭,以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和战争资源。此外,我们华部将单独承担这次作战,不需要友军的援助。”
裴萱一边静心聆听,一边右手取了墨锭在案上一方凤尾砚上轻轻地转圈磨墨,左手自然地揽住右手的广袖。她双眼凝视前方,努力在脑海中消化李辰的这许多新式词汇,面上神情娴静而专注,这一刻,她似乎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李辰在一旁看得遐思无限,好似整个心都雪化了。片刻之后,裴萱放下墨锭,另取了一只狼毫在手,然后趣÷阁走龙蛇,将奏章一气呵成。裴萱放下趣÷阁,将奏章呈到李辰面前,
“请郎君过目。”
李辰收敛心神,道一声有劳,然后接过奏章细看。裴萱写的这篇奏章,引经据典,文采华丽,不仅将对胡部作战的正当性和必要性娓娓到来,而且巧妙地将李辰刚才的一番话的意思也融入其中。读来只觉文字立意高远,语出玑珠,令人折服。李辰看了不禁拍案赞叹不已,他对裴萱道,
“此篇雄文,可当精兵十万!我最喜欢你其中这句,‘是可忍,孰不可忍?’还有这句,‘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裴萱略带羞意行礼道,
“郎君谬赞了!”
李辰点头道,
“好,用印吧。然后速将此奏章快马送至长安大行台,面呈宇文大丞相。”
待处理完给宇文泰的奏章,李辰肃容又对裴萱道,
“烦劳你再以骠骑大将军府的名义行文都指挥衙门,命全体常备军进入戒备状态。另命既刻征召五个后备役营,配发全部军械粮秣,开展针对性训练,随时听候出征命令。”
裴萱立刻感觉到了李辰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李辰历经几番血战,身上不自觉已带有一股军中宿将的威势。如今内心杀机大盛,裴萱只觉整个堂中空气骤然一冷,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张气息。她也不由肃容行礼道,
“职下遵命!”
李辰又道。
“另外传保安都督刘镛即刻前来见我。”
李辰咬着牙道,
“我倒想知道究竟是哪些魑魅魍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久之后,保安总局的密探们便像一张网一样撒向了从兰州到凉州的各处草原戈壁。
死里逃生的弥屈也混在密探里被派了出去。为了迅速查明元凶罪首,保安总局从这次逃回的护卫中广招人手。因为这些护卫亲身和那些打劫的胡骑交过手,都怀有无法磨灭的印象和刻骨仇恨。弥屈也在征召之列,原本他身上有伤,应该留在金城好好休养。但他本人却再三请求要马上回去寻找那些情同生死的伙伴。他忘不了傅雄在最后一刻派他回来,将生的机会让给了他。他也忘不了他自己对长生天所发下的誓言,那就是回到那片他的袍泽兄弟誓死断后以换回大家生路的旷野,用仇敌的鲜血祭奠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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