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风潮乍起(1/2)
数日之后,李辰率领出征的华部军押解着大批的俘获的人口牲畜等凯旋返回兰州。
兰州军民闻讯,一时万人空巷,举城而出欢迎他们的归来。此番华部军出征草原大捷而还,一扫一年以前河阴大败的阴霾,金城上下无不欢欣鼓舞。只见金城西门外人流如织,一片欢声笑语。
时值六月,阳光明丽温暖,山野田间,到处绿意盎然。就见出征华部军的队伍,如同是一条黑色的长蛇,蜿蜒曲折,从远方缓缓而至。
在队伍的最前列,何勇双手高擎红地白花的华部大旗当先策马而行。在他身后二十骑具装甲骑一字横列,冷锻铁面寒光四射,如同一堵铁墙般护卫大旗前行。紧随其后的,是数不清的牛羊马匹等牲畜,在两旁轻骑的驱赶下,卷起漫天尘土,迤逦前行。迎候的人群顿时欢声如雷。
待缴获的战利品过尽,华部军队列渐渐行至近前,却见大军徐进如林,铁甲如流。无数旌旗漫卷飞扬,将士们手中的矛槊的锋刃在阳光下耀人双目,不可逼视。一股铁血肃杀之气充溢天地之间,昭示着这是一支血战归来的虎狼之师。人们的欢呼声愈加高涨起来,华部军将士此刻人人面上发热,难掩激动的神色。没有什么能比得胜而还,在家门口接受亲人们的欢呼更令人感到自豪了。
在队列中央的大纛下,李辰头戴铁盔,身穿一件普通的明光铠,装扮和簇拥在周围的卫士们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是将士们望着他的眼光中满是崇敬,纷纷下意识地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无人和他并辔而行,就是贺兰兄弟这样的重将也不例外。
连续的行军和作战使李辰满身征尘。他脸上原本修理得非常整齐的胡须,如今象杂草一样四处丛生。污垢和高原上灼人阳光的照射,让他原本白皙的脸色也变得黝黑发亮。只有如星的双眸,依然闪亮如故。
见到李辰,兰州一众文武官员在贺兰武,蒋宏,裴萱的率领下一起大礼而拜,
“恭贺大将军(使君)奏凯而还!”
李辰翻身下马,还礼道,
“有劳诸君相迎!列位守御后方,殚精竭虑,使我出征无忧。辛苦了!”
“此职下等本分!”
官员们众口一词,礼毕而起。
在大家起身的一瞬间,李辰和裴萱四目相交一瞥,暗自传情。但又倏然而分,李辰却是没有留意到裴萱眼底的忧色。他正向众人微笑寒暄,却意外地在在人群中发现了裴宽。就见裴宽上前一步,揖手大礼道,
“恭贺李使君荡涤虏尘,澄清边外,保境安民,造福一方。”
李辰讶然还礼道,
“多谢裴公!却不知裴公何时到此啊?”
裴宽道,
“下官数日前才至,不意使君已然出征。然使君兵行雷霆,须臾间已平定胡部,奏凯而还。诚孙武再世,用兵若神!”
李辰笑对裴宽道,
“此非吾之能,皆为将士们用命,裴公谬赞了!只是在下忙于兵事,率部出征,却是怠慢裴公了。”
裴宽揖手道,
“不敢!下官得长史大人款待,礼遇备至,不胜惶恐。只是此番冒昧前来,唐突尊仪,还请使君勿罪!”
李辰看了裴萱一眼,见她面色如常,知他们舅甥必已沟通无碍,便对裴宽拱手道,
“裴公客气!只是大军甫还,诸般头绪。还请裴公暂待几日,俟事粗定,我自请裴公来府中宴叙。”
裴宽揖手称诺。
李辰回到兰州之后,封赏有功,优恤阵亡,安置俘虏,分配缴获等等忙了个不可开交。此番出征大捷,所获丰厚,让李辰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颇有些意气风发的意思,所以没有注意到裴萱似乎有些心事,在他面前几番欲言又止。
过了几天,李辰诸事初定,方得空请裴宽入府叙话。
骠骑大将军府后堂内,二人叙礼已毕,各自归座。却听李辰言道,
“耽误了这许多时日,才得与裴公相晤,实非得已,还请裴公见谅!”
裴宽行礼道,
“不敢!使君日理万机,夙夜匪懈,此诚百姓之福也。倒是下官搅扰了使君公务,罪在不赦!”
李辰微笑还礼,
“裴公客气!公门第高华,官居清流,今不远千里前来,得亲聆教诲,辰幸何如之!只是这金城鄙陋,唯恐怠慢了裴公。”
裴宽抚髯道,
“此前或谓金城为苦寒边陲之地,如今亲眼所见,方知其水利大兴,物产丰饶。更兼使君政通人和,治理有方,竟是域内难得的一方净土!”
李辰摆手笑道,
“裴公谬赞!”
裴宽看了一眼李辰道,
“此番我实是为家秭和外甥二人而来。原想她们在金城受苦,故欲将她们接回长安。然如今见面,始知她二人安好无豫,诚大慰吾怀。”
李辰有些尴尬地对裴宽道,
“请裴公放心。我对李夫人(裴萱的母亲)持礼后辈。对葳蕤也是以礼相待,半分不敢唐突轻慢。”
裴宽点头道,
“此间种种,她们已尽言吾知,知使君一向礼遇不辍,相待甚厚。宽无以为报,惟在此拜谢使君大恩!”
说罢,裴宽起身来到厅堂中间,对着李辰的座位大礼而拜。慌得李辰也忙离了座位,来到他面前大礼回拜。
然后李辰将裴宽扶起道,
“裴公何必如此?此事皆由辰而起,然大错已成,惟此冀可相补一二耳。”
裴宽归座道,
“你与葳蕤之事,她已尽言于我,惟叹造化弄人。她既心志已决,我也不便置喙,唯望你二人摄自珍重。她才识不凡,惟自幼受宠,故性情高傲,还望看在她对汝过往不咎,一片真情,万务相容为上。”
李辰听得脸上火辣辣的,只得肃容揖手道,
“敢不受教!”
裴宽叹道,
“说来葳蕤能得你赏识信用,亦是她的缘法,如此也不枉她一身所学。如今时局纷乱,天下未宁,世间多少士人空怀忠义,却报国无门!”
李辰知道裴宽出身高门,出仕极早,素有清望。然自毅然举族西归,虽忠义之举享誉朝野,却始终未获重用。想来也是心中难免郁结。但是穿越过来的李辰却是明白,整个西魏,北周都是六镇武人集团一手建立起来的,这就决定了这个政权必然会一改从前北魏门第选官的方式,而变为以军功授职。魏晋以来的门阀制度,将不可避免地逐步走向衰亡。李辰对裴宽没有什么恶意,相反对他始终秉持忠义觉得十分钦佩。也更因为他是裴萱的亲舅舅,所以想有意开解他一番。李辰沉吟片刻道,
“自銮仪西幸,国朝粗定,外有东虏虎视眈眈,必欲灭我而后快,内则地狭人稀,民生凋敝,此诚生死危亡之际也。故朝廷首重者,乃是力战克敌,保境安民。敢问裴公,若东虏举国而来,试问门第文采,哪样可以退敌?公门第高华,文采清贵,昔日四海承平,文治天下,凭此足以得授高位,秉持国政,然于今其势已易,又复可得乎?”
裴宽一时无语,他虽感情上无法接受,但心中也明白李辰说的有道理。现在形势如此,西魏立国四危,一战不胜,便有江山倾覆之险。自然是首重军功,因为只有不断打胜仗这个国家才能生存下去。
李辰接着道,
“故以辰愚见,国朝如欲与东虏相争,进而扫平天下,则必然鼎新革故,气象一新,裴公当以有备才是。”
裴宽沉思片刻,最后点头道,
“使君言之有理,宽受教了。如今时局艰辛,吾辈自诩忠义,当思报国,为君王分忧。此番回京之后,必自荐效命于军前。”
李辰鼓掌称善。
却听裴宽道,
“下官另有一事相求。”
李辰忙道,
“裴公请讲无妨。”
裴宽道,
“某从弟泥,自幼熟读诗书,胸有经纶。他此来金城,欲出仕于使君门下,为国效力,不知可否?”
李辰顿时喜出望外,自从他弄死了陇西李氏的两位家长,恶了天下士族。士族高门对他极为敌视,更不要说来为他效力了。由于士族们掌握了当时的文化知识,所以李辰的手下始终人才窘迫,一个女子裴萱都被当成了宝贝疙瘩。如今裴宽命他的从弟裴泥出仕兰州,意味着当世高门河东裴氏与他冰融前嫌。这不仅意味着裴泥这个人才的加入,也意味着久锁的人才大门被打开了,今后可能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到他的阵营。
李辰大喜之下,连声道,
“这如何不可,辰求之不得!”
裴泥立刻被传呼了进来,李辰见他人物俊俏,言谈儒雅,心中更是高兴。当即延聘他为布政使属员,让他先在蒋宏手下熟悉兰州政务,日后根据表现再做擢升。
裴泥退下之后,裴宽对李辰揖手致谢。李辰笑道,
“此为国家择能,义不容辞,何谢之有?”
两人经过一番交谈,不知不觉中距离拉近了不少。就听裴宽道,
“下官明日便要转道他处公干,就此向使君告辞。”
李辰吃惊道,
“裴公这就走么?”
裴宽点头道,
“职责在身,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辰道,
“那我今夜就备薄宴,为裴公饯行。”
裴宽行礼道,
“怎敢有劳。只是临别之前,却有一言,不得不与使君相告,请恕无礼之罪!”
李辰心中奇怪,但仍道,
“裴公但讲无妨。”
裴宽面色凝重,捻须沉吟片刻,方斟字酌句地道,
“下官此来金城之前,风闻长安坊间有些传言,却是与使君夫人有涉…”
“迦罗?”
李辰闻言心中一沉,刚才面上尚存的笑意也渐渐冷冻,他没有做声,只是目光如刀般紧紧盯住了裴宽,静待下文。
裴宽看了一眼李辰的脸色,犹豫了一下,方缓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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