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野火燎原 七(1/2)
却说李辰被木兰一句话提醒,心中顿时想起了一个对付柔然的法子,那就是放火烧草。这样柔然骑兵的战马失去草料,自然无法南下。不过一旦在草原上放火,后果将难以预料。李辰思之再三,觉得这个办法虽然残酷,但如今形势迫人,也许值得尝试一下。至少自己应该将这个想法告诉宇文泰,至于最后是否实施,则取决于统帅的决心和意志。
李辰主意已定,立刻上马出营,前去求见宇文泰,面呈机宜。这边贺兰仁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侍卫们放开木兰。他厉声斥道,
“今日既是大都督为你求情,便饶过你这遭。今后若是再犯,我决不容情!”
木兰心中虽然不忿,但也只得大礼伏拜,口中称谢。贺兰仁走后,众侍卫也各自散去,叱罗六波若见左右无人,低声对木兰道,
“今后切不可意气行事!军中法度森严,不当处轻言一声都是罪过。你初入军旅,万勿鲁莽冲动,呈一时口快。”
木兰原本心中委屈,听了叱罗六波若一番话,顿时红了眼圈。但她年纪虽小,却是性情刚烈。自不愿轻易流露出来,她暗自平复一下心绪,对叱罗六波若行礼道,
“六哥金玉良言,木兰自当谨记于心!还要多谢六哥今日施以援手!”
叱罗六波若一摆手,
“咳,袍泽之间自应如此,你莫放在心上。”
木兰谢了叱罗六波若,闷闷不乐地转回自己的营帐不提。
却说宇文泰心忧战局,军议之后,尤眉头紧锁,食不下咽。突然闻报李辰复来请见,不觉心中诧异,忙命传见,自己则落座相待。
等李辰进来叙礼已毕,宇文泰问道,
“天行漏夜前来,却是为了何事?”
李辰揖手道,
“启禀丞相,职下过后思虑,蠕蠕逐水草而居,行踪无定。何如尽焚夏州左右周遭之草。蠕蠕马无可食,势不能久峙,自会退兵。”
“哦?”
宇文泰闻言眼中立刻精光四射,但他随即又沉静了下来。宇文泰思索了片刻,对李辰道,
“天行妙计层出,于我助益诚多。然此事非同小可,姑容我思之,你且莫言于他人知晓。”
李辰连连称诺,然后行礼告退。
李辰走后,宇文泰一时食欲全无,他索性推案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
此刻帐外黄沙飞扬,天色昏暗。原本雄壮的大军营寨,也隐没在漫天尘土之中,只见几点朦胧的灯火隐约可见。宇文泰立于帐门之前,满眼沙尘,心情如同这晦暗的天色般郁结。
身为实际上掌握着西魏朝政的权臣,宇文泰同样也面临着巨大的压力。河阴大败过去已经两年了,西魏的国力和军力都还在恢复当中,亟需休养生息。宇文泰最近一直在和苏绰、周惠达等密议全面的改革措施,期望能更大程度上的与民休息,尽快地增强国力和军力。然而时不我与,还没有等到国家完全渡过难关,柔然却又大举南侵。
柔然的入侵不仅打乱了宇文泰的全盘计划,更是对他政治威望的一种打击。因为之前对柔然的联姻友好的政策是由宇文泰一手推行的,为此他甚至逼大统帝废黜了原皇后乙弗氏,并进一步逼迫大统帝将她赐死。但是这一番努力却没有得到期望的结果,柔然还是依旧悍然大举入侵。这让力主对柔然折节曲就,尽力交好的宇文泰处境十分尴尬。
所以尽管目前西魏面临着来自东魏的强大军事压力,宇文泰反复计较,最终还是决定冒险出兵柔然。因为只有尽快击败柔然,稳定北方局势,才能扭转自己在政治上的被动。
想到这里,宇文泰紫面含霜,心中不禁暗自慨叹。自己从武川的懵懂少年,到尔朱荣手下的普通军士,再到贺拔岳手下的将领,到如今为权倾朝野的大丞相,一路行来,历经多少艰险,如今终得一统关陇,使西魏朝廷可以偏安渭滨。自己整日殚精竭虑,为的就是保住这一方基业,进而可以扫平天下。然而在他不断谋取更大权势,以尽情实现自己胸中抱负的同时,自己也因为权势而成为众矢之的。宇文泰如何不明白自己如今在朝堂上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道理。所以他决不能放弃手中的权力,这不仅是因为他还有扫平天下,成就不世功业的远大抱负还未实现,更是因为他的亲朋部属已经围绕着他形成了庞大的利益团体,进退容损,俱为一体。就算宇文泰自己不想要这滔天权势,这些人又如何肯答应。
话说此前雍州刺史王罴见到周惠达大动干戈,召集丁壮,在长安城内修筑壁垒堑壕,深不以为然,还说什么,
“若蠕蠕(柔然)至渭北者,王罴自帅乡里破之,不烦国家兵马。何为天子城中作如此惊扰,由周家小儿(指周惠达)恇怯致此!”
这个号称老罴的忠直之士哪里懂得如今朝堂上暗流涌动。周惠达这一番做法,却是给外界造成了局面危在旦夕的情势,朝野上下此刻同仇敌忾,哪里还顾得上追究从前的责任。丁壮们集中起来,可以防御柔然,更是为了防止上回长安之乱那样的事再次重演,从而使宇文泰可以安心出兵。只要宇文泰这次能平定柔然的入侵,他就是济世的救星,没有人再会理那些从前的旧帐。
今日之战,宇文泰谋划良久,寄希望能一战重创柔然主力,可惜功败垂成。西魏军英勇奋战,眼看胜利在望,却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所打断。宇文泰只得暗叹天时不予。如果不能迅速击败柔然,不仅很可能给东魏乘机入侵的机会,更让自己在朝堂上处于极为被动的局面。
此刻,仍是西风劲吹,漫天沙尘飞扬。宇文泰立在帐中,透过熊熊的烛火,似乎能够看到空气中弥漫着微小的尘埃沙砾,就如是在下着漫天飞雪一般。呼吸间,似乎满嘴满鼻的灰尘。刚刚擦拭过的书案,转眼间已经又落下了一层厚厚的尘土。
宇文泰不禁连连打了几喷嚏。但比天气更让他觉忧心的,还是军情。柔然今天虽然吃了仓促上阵的亏,但主力未损,所以必不肯轻退。下次他们自然会吸取教训,再想击败他们恐怕不会象今天这么容易,很可能需要付出重大的代价。如果西魏军在与柔然的交战中损失严重,即使获得最终的胜利,也是不符合这次作战的目标的,因为西魏军还要面对更主要,也更强大的敌人东魏。既要速战速决,取得对柔然之战的胜利,又要尽可能地减少自己的损失,这似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宇文泰反复思量着刚才李辰的一番话。在目前这种情形下,李辰献上的烧草之策,也许倒不失为一条好计。柔然骑兵没有自备马料的条件和习惯。如果真的能将柔然南下路线上的牧草统统烧掉,战马无草可食。柔然人就无法南下,只能选择退回漠北。
但是这么做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首先,夏州、灵州一线杂居着胡汉各族十余万人口,他们世代居住在这里,主要从事农业和牧业生产。如果放火烧草,即使是事先通知,使他们避免人员和牲畜伤亡,但他们赖以生存的牧场和庄稼将不复存在,这十余万人的生计将成为大问题。西魏如今国力较弱,安置这么多人口将是极为沉重的负担。
即便是下决心要烧草,也仍然有许多问题。首先此地的居民多为胡人,朝廷对他们实行的是羁縻政策,不如在中原实行的管理那般严密。这些胡人与中原的百姓不同,面对外族入侵,也未必会与朝廷同心,很难接受这种将自己的家园付之一炬的严酷做法。稍有不慎,就会激起他们的反抗和叛乱,这只会进一步恶化边境的局势,也是宇文泰所不愿看到的。
宇文泰反复思量,却是一时难以决断。是夜,宇文泰辗转反侧,几乎漏夜无眠。
第二日,宇文泰再召此番出征的李弼、独孤如愿、赵贵、于谨、侯莫陈崇等几员重将密议。
闻听宇文泰言出烧草之策,众人心中都觉一震。在座的都是西魏军中顶级的大将,久历战阵,见识卓人。宇文泰方才言毕,他们便已经各自在脑子里将其中的利害得失都计较了一遍。
大丞相府长史,兼大行台尚书于谨迟疑道,
“此计玉石皆焚,过于阴毒,用之恐违天和。”
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中山郡公赵贵则不以为然道,
“中原者根本也,狄戎者枝蔓也。损根本而益枝蔓,此古之未闻。况胡狄畏威而不怀德,叛降无定,虽经羁縻,终不可与中原同之。现下情势紧迫,毁狄戎之所居,保中原之康平,我看此计可行。”
赵贵一番话说的在座众人频频点头。其实在座的大将包括宇文泰几乎都是出身武川镇的鲜卑,但是自拓拔氏入主中原,已立国百年,经过持续的汉化,鲜卑人已经以中原人自居,而将其他的游牧民族视作狄夷。赵贵刚才一番话,站在民族大义的高度,肯定了烧草舍狄戎而保中原的正当性,这让宇文泰和在座的人放下了心理包袱。
边上开府、侍中、领军将军、骠骑大将军、河内郡公独孤如愿形容俊美,仪态风流,他思忖道,
“只是如今西风劲烈,野草尚青,恐是难用此计。”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