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生死枯荣 三(2/2)
裴萱整容而拜,
“妾谨受教!君子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妾唯勉力而已。”
李辰点头肃容道,
“还有一事,你须得答应我,那就是我的家中绝不允许出现煮豆燃萁,骨肉相残之事!”
裴萱闻听,亦肃容道,
“妾在此立誓,今后必教导他们骨肉亲和,同心协力。若违此誓,天谴之!”
话到此刻,双方都已明白了对方的心迹,堂内的气氛一时也轻松了下来。两人相视无语而笑,各自眼中都流淌浓浓的温情。
李辰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
“若是你一时无法理事,何人可交托付?”
裴萱沉吟道,
“妾下属白明选、文自安二人,为人忠谨,办事干练,足当一时。”
李辰点头道,
“如此便好。”
李辰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对裴萱道,
“不谋一世者,不足谋一时,此事不妨未雨绸缪吧…”
第二天,李辰以此次出兵平叛得胜为由,并叙前后功劳,对兰州文武广加擢赏。
蒋宏加正三品银青光禄大夫;贺兰武加正三品平北将军;贺兰盛加从三品征虏将军;贺兰仁加从三品冠军将军;裴萱加正四品下中散大夫,通直散骑常侍,另加军号正四品下曜武将军…
在一系列的封赏中,有几项升赏颇为引人注目。华部军将新成立第三军,李辰的侍卫统领柯莫奇为该军都督并兼金城城防都督;叱罗六波若继任为骠骑大将军侍卫统领;晋原户曹从事裴泥为布政使别驾从事,成为布政使蒋宏的副手;晋文自安、白明选为骠骑大将军府从事中郎。
其余文武均各擢升一级。
兰州一时全城欢腾。
由于人人都得擢赏,当时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几项人事任命的深意。直到数月之后,真相大白,人们才恍然所悟。
……
转眼间寒来暑往,时间已是初夏。六月的关中大地已是暑气迫人。
在一片绿柳葱郁的掩隐中,冯翊波若寺粉墙黛瓦,殿堂嵯峨。
其中的大雄宝殿,宏伟富丽,宝像庄严。此刻正有一人在释迦牟尼法像前虔诚顶礼。此人美髯及胸,形容瑰伟,顾盼之间,威势四溢。只见他拜于佛前
,正颔首合十,低声颂祷,
“…弟子杨忠敬祷,弟子征战半生,年过三旬,方始有后,祈佛祖慈悲,保佑内子顺产麟儿。弟子今后必长斋礼佛,广施庙宇,诚证菩提…”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西魏征西将军、云州刺史、襄城县公杨忠。
杨忠半生飘零,戎马征战,直到近年生活才稍稍安定下来。去岁他在李辰的撮合下娶了苦桃,对这个年幼却颇有见识的的妻子非常宠爱。后来苦桃有了身孕,杨忠年过三十,方才有了后代,因此他对此极为高兴和重视。
由于古代卫生条件的限制,当时妇女生产时死亡率极高。如今苦桃就要临产了,杨忠自忖从前杀虐过重,内心难安。所以他出重金布施,将苦桃安置在波若寺内,期望能得佛祖的庇佑,让苦桃平安生产。
却说杨忠不住虔诚祝祷礼拜。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原本阳光明媚的天空开始乌云涌现。随着习习凉风吹袭,闷热的暑气也渐渐消散。
随着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终于将太阳完全遮盖,天地间一片阴沉。风势也逐渐大了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柳枝疯狂地四下舞动着,一刻也无法停歇。断枝落果打在屋顶的瓦片上声声作响。
杨忠无法静心礼佛,也不禁站起身来向外观看。却见仆役们已经手忙脚乱地将大殿旁苦桃居住的厢房门窗紧闭了起来。
此刻天上已是彤云密布,光线越发昏暗了。只见一道弧形的闪电划过天际。几息之后,一阵沉闷的雷声,远远地从天边传递过来。
渐渐地,隆隆的雷声越来越近。突然间,一道闪电似乎就在头顶出现,蓝白色的弧光似乎将整个大殿瞬间照得透亮。佛祖慈悲庄严的面相在闪光中倏然明暗,显得异常神秘诡异。接着,一声巨雷如同就是在屋顶上炸响,似乎大殿内的烛火也为之一暗。杨忠就算是面对千军不曾色动的勇将,竟也被这巨雷震得心里狠狠地跳了一记。
随着雷声,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了下来。一滴滴雨点砸在殿前的石阶上,粉碎四溅,留下一个个铜钱大小的水迹。很快,斑斑点点的地面已经湿透,反射出幽幽的亮光。
雨点越来越密集,最后竟如同是数不清的白线一般从天上直挂下来。地上一片水光,雨点落在上面,水花四处飞散,如同是烧开了锅的热油中掉入的水滴一般。
大雄宝殿檐前的落水,由稀到密,最后如同是一条条奔流不息的瀑布一般,滔滔而下。落水与重檐前的石阶相撞,发出雷霆般的轰鸣,声势迫人。杨忠立于殿门前观雨,此时只觉全身暑气尽消,原本紧张的心情也不觉放松了下来。
俄而,却见浓雾渐起,大团白色的云雾翻卷盘旋,慢慢地将整个波若寺笼罩了起来。雾气如同流淌着的河水一般,在殿堂廊柱间飘散四溢。很快,大雄宝殿前的庭院就已经被白色的云雾填满,雾气似乎竟然直涌进了大殿中来。杨忠立于门前,只觉水汽扑面,头发胡须都变得湿漉漉的。
而大团的云雾更向苦桃居住的厢房漫卷过去。它们像白色的精灵一般扑到了门楣窗牍上,似乎急切地寻找着缝隙想要钻进去。
正在此时,杨忠猛然听见苦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喊…。
……
至夜,苦桃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婴。
刚刚分娩的苦桃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嘴唇灰青,浑身的衣物都已经被汗水湿透。
漫长的生产过程几乎耗尽了她的全部的体力。刚才最后的分娩几乎是用尽了她仅存的最后一丝力气。长时间的疼痛和艰巨的体力消耗让她几乎虚脱了过去。
就在苦桃如释重负后神志有些迷糊的时候,她突然听见稳婆惊叫一声,
“哎呦妈呀!”
虽说苦桃刚刚做母亲,但天生的母性却使一下子使她清醒了过来,她吃力地喊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如何了…”
就听稳婆慌里慌张地道,
“啊,那个…,没事。恭喜夫人,佛祖庇佑,您诞下了一个小郎君!这孩子啊,长得真是…,哎呦,长得真是那个…”
苦桃刚开始听了生了个男孩,心里顿时万分欣喜,但听稳婆后来的口气似乎这孩子又有些什么不妥,她不禁心里又着急起来,忙道,
“我的孩子他怎样了?快把他抱来给我看!”
稳婆一边将手中的襁褓递给苦桃,一边还心有余悸地嘟囔道,
“夫人这么千娇百媚水灵个人,怎么,怎么生了…,咳,反正是个带把的,模样倒是其次…”
苦桃心急火燎地接过孩子一看,却发现自己的儿子全身竟长满了癣疥,密密麻麻覆盖了几乎全身的皮肤,好似长了一层鱼鳞一般,分外恶心。往脸上看,这孩子不但是个地包天,而且满脸皱巴巴的。头顶的皮肤如蚯蚓般一道道坟起,竟好似长了犄角一般。
苦桃大吃一惊,加上她刚刚分娩浑身乏力,不觉手一松,“扑通”一声,那孩子竟然从她手中滑落到地上!
孩子猛然间坠落在地,立刻发出呱呱的啼哭声。苦桃又气又急,几乎昏厥过去。
屋内众人一时手忙脚乱,这时旁边一个原本在苦桃生产过程中在为她室中诵经祈福的比丘尼上前俯身抱起了孩子。
那女尼抱着孩子,口里诵道,
“南无我佛,善哉!善哉!”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手中的孩子,对苦桃道,
“贫尼自河东来此修行,凡三十余年,可谓识人多矣。然此儿相貌奇异,从未所见。日后或成大气,亦未可知。”
她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又道,
“佛祖保佑,千万不要摔坏了,留下什么隐疾,致晚成大事!”
苦桃忙将孩子从女尼手中接过来。也许是听了女尼刚才一番话,苦桃看着自己的儿子竟觉得越看越喜欢。
这时,杨忠闻听生了儿子,忍不住过来探望。苦桃心怀忐忑地叫侍女抱了孩子给他看。
杨忠接过孩子,激动地浑身发抖。他抱着孩子左看右瞧,眼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情。
杨忠乃当世豪杰,自然不会十分在意孩子奇特的外貌。他听说孩子刚生下来就被摔了一下,也吓了一跳。但见这个孩子哭声洪亮,似无所碍,颇有些将门后代的雄武之气,不由心中大悦。
杨忠当即为这个孩子起名为坚,又因为这个孩子出生在佛寺,为感念佛祖庇佑之恩,又为他起梵名那罗延。
附录:
《隋书/帝纪/高祖》
“…皇妣吕氏,以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高祖于冯翊般若寺,紫气充庭。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尼将高祖舍于别馆,躬自抚养。皇妣尝抱高祖,忽见头上角出,遍体鳞起。皇妣大骇,坠高祖于地。尼自外入见曰“已惊我儿,致令晚得天下…”
《北史/隋本纪》
“隋高祖文皇帝姓杨氏,讳坚,小名那罗延。…帝,武元皇帝之长子也。皇妣曰吕氏。以周大统七年六月癸丑夜,生帝于冯翊波若寺。有紫气充庭。时有尼来自河东,谓皇妣曰“此儿所从来甚异,不可于俗间处之”乃将帝舍于别馆,躬自抚养。皇妣抱帝,忽见头上出角,遍体起鳞,坠帝于地。尼自外见,曰“已惊我儿,致令晚得天下”帝龙颔,额上有五柱入顶,目光外射。…”
从以上可以看出,史籍中对的杨坚出生经过的记载语多荒诞,无法采信。所以本人在创作中对细节略做修改。请诸位大家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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