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燕草如碧 二(1/2)
那汉子恭敬地唱个喏,用契丹话说道:“昨夜小可初见此马在树丛里颠扑,样子疲惫,像是生了病,皮毛被刺破了好几处,污血淋漓,叫唤得可怜,小可砍开枝叶将其救出,又斗胆敷些治创草药,放在自家马厩里将养。见它极雄骏,料是贵人坐骑,便好生伺候。今早见到布告,不敢耽搁,当即送来。”这时几个军汉引着乡党又牵了五七匹马入来,都是围猎时惊散的马。那龙子见到萧棠鲁等人,俯首“咴咴”轻轻打个响鼻,凑过来以额头蹭蹭几人身子,以示亲昵。
萧棠鲁心中悬着的大石登时落地,便要发令赏赐,近前一看,见此献马之人黄发短须,身躯魁梧,颇有北人之伟岸仪表,先有三分喜欢,问道:“小哥姓甚名谁,何处居住?”
那人道:“小可栾景,祖籍涿州,家住新城县城外栾村,贩马为生。”萧棠鲁赞许道:“难怪马匹安好,又洗刷得干净。”略顿,问道:“可有家小?”栾景道:“家境贫寒,未曾有。”栾景契丹话说得纯熟,言辞干脆,对答如流,萧棠鲁微微点头,道:“军中缺一名养马职司,你倒合适,愿做此差事否?”栾景一怔,大喜道:“草民感激石烈司提携,愿为大人出力。”萧棠鲁眉开眼笑,道:“如此,明日再来,往西院厢房虞候处籍录花名,写文书契约,领个腰牌。”栾景拜谢。
次日栾景如约而来。他热情、乖觉、机警、勤快,见人便唤“阿哥”,又出钱相请马夫和仆役小酌、赌钱,说是初来乍到,烦请关照,还把半夜里起床添草料的活计揽了。只两日便与众人混得厮熟。
这一夜,一弯惨白的下弦月似钩弋低悬天际,白昼的熏风似已吹累,分毫未现,一片呱呱蛙声自远方传来。栾景伏在檐下,侧耳倾听四际无人,走出庭院,大宽转地踅过演武场,来至军马厩,轻轻蹿入。甫料刚转过厩门,迎面撞见两员军官。此二人是军中两个百夫长,今晚巡夜,唤作阿鲁带、那也,好赌、酗酒,时常干些欺压良善的下作勾当,恨不得从鹤膝似的百姓身上剔些精肉下来,颇有恶名。故栾景认得他们。
栾景躲避不及,只好唱个喏。阿鲁带蹙眉打量栾景,眼神怪异,问:“深更半夜,在此做甚?”那也道:“这是新来的马夫,都说喂的好牲口。看他贼忒嘻嘻,白日里又见他和一个人在市巷里嘀咕,那撮鸟疾走本领了得,不似寻常百姓。我看这厮也不像好人!”左手抓住栾景衣领一提,抡刀在他眼前乱晃。
栾景浑身筛糠般颤抖,一迭连声告饶:“小可只是个村汉,只会放马,夜深了来添草料,军爷饶恕则个!”阿鲁带喷着酒气冷笑道:“没来由问这鸟人做甚,再巡一更便要交差。”那也松开栾景衣领,五指叉开往他脸上一搡,道:“不打你了,去罢!”
待阿鲁带、那也去得远了,栾景狼狈蹿至墙根,捡几根粗木棍,一端裹上破布,在白昼备下的桐油中浸泡片刻,摸出怀中火石,用力一磕,点燃成火把,望四方柴堆、草库丢去,微风一刮,大火冲天而起,一如栾景胸中的怒火。
本在静谧中歇息的群马受惊,连声嘶鸣,踢腾着四蹄摇首摆尾,栾景从马槽一侧闪入,一跃骑上一匹个头最高的烈马,缰绳一抖,一马当先冲将出去。他事先为马系了活扣,一挣便脱,群马纷纷脱缰而出,扬鬃奋蹄跟随在栾景身后。有的马在挣脱缰绳时拽倒了草棚,草棚塌在火上,那大火烧得益发凶猛。正在前方一步三摇的阿鲁带、那也二人,躲闪不及,被马群踏做内泥。
厩棚失火,马群奔逃,耶律大石闻报大惊,火速传令,须臾将聚兵齐,奈何马匹散尽,一千五百骑兵精锐成了步兵。只有将官、哨探、近卫的坐骑单独饲养,未曾逃散,数量不足百骑。大石立即自率此数十骑追赶马群,每人携带炮仗、焰硝若干,其余军卒跟随。
群马跟随栾景发足疾奔,叫声连绵高亢,透着惊惧与兴奋。远处辽军大营高声呐喊,星点的火把如百川汇海般聚拢,一支辽军赶来。栾景不予理会,将风帽前沿压低,借着星光向南驰去。骑兵本与城内守兵成犄角之势,驻在城外,故马群南奔毫无拦挡,穿过原野大驿,栾景似乎已闻到了前方白沟河水的气味。
曙光已现,天地间万物轮廓愈加清晰,几声号炮响过,白沟河彼岸隐现宋军。栾景几乎要大喊:“公明哥哥!”他并非别人,正是昔日在北地贩马的好汉,金毛犬段景住。当日戴宗密函告知段景住的秘密使命,便是设法驱散新城县辽军的战马,破其两千骑兵精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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