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杞(1/2)
我自记事起就在这座像极了道观的观中生活,观门从未打开过,活着这么久,我身边只有一个师父。我不怎么能见到我师父,他总是把自己一人锁在观中最深处的房间里。我学事物都是从书阁内的书上学来的,不知为何,我自小会认字。我一贯的吃喝穿衣用度,每天都会放在我床头的松木桌上。就这样我每天便是起床,煮早饭,看风景,煮午饭,看风景,洗澡,煮晚饭,看风景,最后睡觉。
我上一次见他,是在我六岁的时候,他教会了我穿衣洗衣煮饭,我觉得他既然教会了我,便是我师父了罢,但他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他从不吃饭,我有时疑问他难道不会饿吗?但每天午夜那扇门内传出细微均匀的鼻鼾声告诉我,他不需要。
但并不是说师父是个冷冰冰的人,不会是的。每个月中的二十二那日下午,他便会倚在房门上,听门外的我叽叽喳喳地说上一些什么奇奇怪怪傻傻呼呼的事情。其实能说的有什么呢?能说的,只不过书阁里有趣的书上的一些内容,昨儿我手痒拿棍子打落了哪棵梨花树的花,什么时候下了雪,哪只鸟儿恰好摔落观中……他每次听完,房内都会传出来一声清越的笑声,然后随便嘱咐我一两句,就像平常一样了。
虽然隔着那么一扇门,虽然他只说一两句话,但我还是心满意足的。
我以前在书中学过这么些词:冷清,孤寂。那时我想我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我也不知道。这方天地日日看夜夜看,看来看去也就那么些样。人的话,只有我和师父。我孤寂吗?我有时也想着出去看看外面是怎的一番幻景,但是我每次在即将打开那观门时,我便会想到师父。我走了,那么师父呢?
其实我想的是多余的,师父不吃饭,我自是不用替他煮饭的,师父房中有一泓山泉,洗澡洗衣也自是不用担忧的。但我还是觉得我不应该丢下他,要是没人陪他说话怎么办?他会孤独的。我后来知道,书上说这是不舍。
我依旧这么起床,煮早饭,看风景,煮午饭,看风景,洗澡,煮晚饭,看风景,最后睡觉。但闲时,我可以找梨花树上那只会说话的鸟聊聊天。
终有一天,我点了灯盏,就着烛火,在观中的老梨树下扇着扇子望着黑糊糊成一块的夜空,夜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一点月光都见不着,但我就是一直望着望着。不知几时,那扇古木门吱呀一声划过冰凉的石板地,着一身素色的师父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伴着莫大惊喜,不止的颤抖着手,想前去仔细看看师傅,看看这个朝朝暮暮候着的,八年来我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脸。
未及我看清,下一秒他就点了我的穴,一把把我推到了观中。我强行站立,满身的疑虑不得解。
就这么一天晚上,无光,墨色如漆,黑压压鞭笞着这天下万物生灵。刹那,电闪雷鸣,火光乍起。满目的红光席卷了这片山野,火光和灰烬直逼观后师父的房间。我站在观中四肢麻木,无法动弹,指尖都泛着戚寒的冷意,我想怒喊:“师父,危险!”但哪能喊得出来。瞠目的火舌急急燎燎,燎尽了那间小房子,却丝毫未曾伤及这观中除师父房间外的一草一木。师父的素袍无风自扬,他就站在观后,冷静,从容,不迫,就这么迎接他的死亡。
漆黑的夜顿时不寂寞了,翻滚的黑云酝酿着一场浩劫,一道空绝凛冽的白光于黑云中劈开来,不容反应的。
轰!一道雷不正不斜恰好劈在师父的身上。
白光刺着我的瞳,烁得我睁不开眼。
再睁眼,师父那一袭素色,绽开数道口子,鲜血从口子上涌出,落在地上,开出那么一点点的血花。
我空洞洞地看着一身素色的师父被天雷击中。
一…二…三…四…
八八六十四道天雷,最后一道应声响起,他刚好魂飞魄散。
而他给我的,只是一个素色的背影。
那刻,观门开了,穴也解了,外界的风夹杂着雨后湿润的花草气吹了进来,还沾染了红尘凡世的味道。外界的夜比观中的夜少了几分清润。原来外面啊,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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