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2)
范可儿从没想过,在现实生活中能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要不是出于自己的职业素养,加上发生和结束的太快,早就想掏出手机按下录视频的键了。远处的女子利落干脆的就甩了对面男人的一个巴掌,冷笑,潇洒的转身,抬手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都没有留给路人“指三道四”的机会,被打的男人全程沉默,一言不发,可儿不禁为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虽说现在是21世纪,每个人都标榜为自己而活,新时代,新人类,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人类在感情方面的控制,依然没有多大的进步,世界上的痴男怨女还是不少,但是我们比前人理性的一点,或许也可以称之为悲哀的一点,我们擅于自欺欺人。
被打的男人转身,不期然的和范可儿的目光撞在了一起,看故事的人惊讶的愣在了原地,心里在想,“别过来,别过来,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事与愿违这个词不是白来的。
“你这什么表情啊”?走到面前的赵森说道。
范可儿呵呵一笑,打招呼,“嗨”,企图掩盖自己并没有看见的这一幕,留给对方一个台阶。
“装什么啊,又不是没看见”,
赵森双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上一秒被打的人并不是他。很显然,对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并没有把刚才的小风小浪放在眼里,范可儿微笑释然。
“走,我请你吃饭去”,赵森摆出了阔大款的谱。
“不去”,范可儿断然拒绝。
“我刚刚失恋了,作为同事不应该献出一份爱心”,一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撒娇。
可儿虽然以前与他有过一段过节,但共事一段时间发现,他有时候虽然有些矫情,吃穿用度相当讲究,甚至都有些龟毛,却是个善良的大男孩,大家有时加班到很晚的时候,他会请大家吃宵夜,平常也会经常请喝东西,久而久之,范可儿对他改观不少,自己的师兄齐立明精辟的总结,“不是人家变好了,而是你被收买了,幸亏你没出生在抗日战争年代,要不然,你不得哭着喊着去给人家当汉奸去”。
范可儿默默地表示了同意。
反正今天晚上,林叶值班,范可儿欣然答应。
“我知道一家餐厅还不错,坐我车去”,赵森指向路旁的一辆跑车。
范可儿连声啧啧,“上次不还是辆奔驰,这又变成了保时捷,真是有钱人啊,就对面餐厅吧,吃个饭用不着跑那么远”。
“那就走吧”,赵森抬脚就往对面走去。
“车不开到停车场去”?范可儿手指远处孤零零的跑车。
“停这儿就行,明天让人去交警那领”,说出来的语气仿佛并不是第一次,那样的云淡风轻,那样的驾轻就熟。
“亏你还是个警察,不过,木头,你可真有钱”。
“是啊,我穷的只剩下钱了”。
“滚”!
两人来到对面的一家餐厅,入口处,便有服务员引领顾客到入餐区就坐,态度如沐清风,落座,范可儿仔细研究菜单,半天也没点出几样菜,一般跟林叶出去吃饭,都是林叶点菜,主要也是深知范可儿的选择困难症,其实在其他方面范可儿自认主意还是挺正的,只是在吃的方面有些犹豫不决,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尝尝,老话称之为“馋”。
赵森在范可儿的目瞪口呆之下,点了足足一桌子菜,虽然服务员提醒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但也没有阻止了他的豪气,“行了,就先这些吧”。
由于两人点了太多的菜,服务员相当热情的帮忙换了桌子,从刚才的四人座换成了八人座的圆桌,瞬间从小资切换成了吃自助餐的感觉。
“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可可,我相信你”,赵森喝了一口柠檬水,透明的玻璃杯,映得那厮的手指更是骨节分明。
范可儿斜眼倪他,瞥见肿胀起来的左脸颊,于心不忍,问“不疼啊”?
赵森摸了摸自己刚才被“抚摸”的俊脸,“嘶”的一声,强装淡定,“习惯就好了”。
范可儿叫来服务员,“给我们拿点冰块”。
瞥见赵森,了然,痛快地答应。
范可儿问,“这次是为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可可你啊”!赵森理所当然地答道。
可儿嘴里的水差点喷涌而出,指着自己反问“我”?
赵森无辜点头。
她一会儿指自己,一会儿指赵森,一时失言,无语问苍天。
“你忘了,我前两天还跟你表白呐,早就打算与你厮守终身了,所以以前的这些花花草草,我不得打发掉吗”?他抛了一个极其邪魅的眉眼,一滴泪痣,顾盼生姿,引得旁边经过的服务员捂着脸娇羞地跑开了。
一样的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只会赐他三个字“臭流氓”,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的还认为是这个女生的荣幸呐,只能是这真的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啊!
范可儿被恶心地生生打了一个冷颤,相当配合他的演出,“谢谢爷,我第一次见你们的时候,不还一口一个宝贝叫着,这才几天的功夫,就分手了”?
“你说的那个是上一个,跟今天这个不是一个人”。
这一次,范可儿是真没憋住,喷涌而出,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了,赵森嫌弃的身体往后倾,脸上写着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至于吗你”?
范可儿用纸擦干净嘴角的水渍,竖起大拇指,“你牛”!
“不过吧,也不怪你,因为连我自己都没分清这两张脸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就像一条流水线上出来的,哪有我们家可可长得好看,还有辨识度”,顺势拍了范可儿的马屁。
范可儿惭愧刚才自己是多么的没见过世面,他说出来的话一般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要是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根本交流不了。你说河里有条龙,他会说明明是有个龙宫,里边还有神仙呢,跟他较真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所以她欣然接受了这别致的赞美。
说笑间,服务员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子菜,放眼望去,一个个美轮美奂的摆盘里,盛了一口的菜,什么时候盘美菜少是现在餐厅约定俗成的规矩。菜量多就说你是个大杂烩,现在出去吃饭不是为了吃饱,是为了吃情调,吃环境,要是前人看见自己的子孙后代这样,是该高兴,我们衣食无忧;还是该难过,骂我们“败家玩意儿”。
不知何时,人们越来越向往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证明自己与别人的不一样,越来越喜欢小众的东西,免于大俗,其实真正的俗,是活成了别人眼中的样子。
盯着一桌子的菜,范可儿无从下筷,都不知先吃哪个好,“木头,你知道别人看咱俩像什么吗”?
“什么啊”?
“暴发户”!
“那又怎样,只要可可开心,我才不管别人说什么呐”,赵森细心的为范可儿夹菜,每一样都夹了一点,满满当当地堆满了一盘子。
范可儿低头盯着盘子里的食物,说“太多了”,
“我不是不知道你特别喜欢吃什么吗”?
服务员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赵森的俊脸,再看看可儿,仿佛她做了什么错事,很明显的把自己当成了他女朋友。刚才被扇的巴掌,虽然冰敷过了,脸上几条手指印还是忽略不掉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女朋友多好,被打了还陪女朋友吃饭,点了一桌子菜,哄女朋友开心。
她在心底里腹诽,妖孽啊!妖孽!只能专心埋头苦吃。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是小周姐打来的,也没细说,只说晚上要是有空,就来医院一趟,可儿放下电话,就和赵森匆匆告别。
“木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我请你吃饭”,可儿像一阵风消失在眼前。
“喂,这一桌子菜还没动呐”?
声音越来越小,餐厅里早已没了范可儿的身影。
赶到医院的时候,周岐在电梯口在等她,看见电梯里的范可儿,迎头走了过来。
范可儿担心问道,“小周姐,怎么了?是不是林叶出事了”?
“林叶没事,就是今天一天了,有些怪怪的,从下午到现在,都没从办公室出来过,应该是和5号床的病人有关系,再说了,越是这种情况,你不就越能轻易趁虚而入”。
要是搁在平常,小周姐说这样的话每次都是用调笑的语气,今天也是少见的几次一本正经,护士站每个人也是各司其职,周岐催促她,“快去看看吧,就在办公室”。
办公室门外,可儿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敲了两下门,只听里边一个清冷的声音,“进来”。
林叶在低头写报告,半天进来的人也没说话,抬眸,此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笑问“你怎么来了”?
“顺道经过,过来看看你,写什么呐”?
“病例报告,吃饭了吗”?林叶盖上钢趣÷阁的帽盖。
“还没,等着你一起呐”,
这时,外边传来一阵吵闹声,林叶起身推门走了出去,范可儿也跟着出去看看,只见一个病房前三个大人抱着一个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旁边的医生护士,还有探头出来的病人,脸上动容,谁也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一家人。
看见走来的林叶,老两口跪在他的面前,“林大夫,俺儿子是不是真的走了”?
“先起来再说”,林叶紧忙扶起白发苍苍的老人。
远处一个女人搂着怀里一脸惊吓的孩子,“爹,娘,别为难林大夫了,他已经帮了咱家太多的忙了,是孩他爹自己想不开”。
“林大夫,俺儿就这么走了,俺们一家老小可咋办啊”,老人拼命拽着林叶的胳膊,像是溺水前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虽是无用,也算是最后的慰藉。
“你们几个帮我把他们扶到我办公室”,
其他人也嘴里念叨着回到各自的病房,范可儿坐在公共休息区的座椅上,走廊上突然静的荒芜,刚才得喧闹早就一去不复返,只有林叶办公室的抽泣声隐隐约约。
压抑的哭声,无边的悲伤。
周岐隔了中间一个椅子坐下,声音盖过了远处传来的声音,“这就是刚才我跟你说过的5号床病人的家属,肺癌,前几天刚做完手术,手术很成功,恢复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可是在今天上午,在厕所割腕自杀了,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范可儿茫然地问,“为什么”?
“钱”。
人的一生,能让我们无能为力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感情,二就是钱。
小周姐说,5号床的病人是个从外地来的三十岁的中年男人,一个月前已经住院,这段日子,妻子日夜守在跟前,家里做些小本买卖,也够养活一家老小,谁曾想突然得了这病,儿子在老家交由两老照顾,妻子也在医院附近租了一个小旅馆,跟大学宿舍一样,阴湿湿的小房间,里边上下的床铺挤满了人,这样的地方,确是外地人来到大城市看病的首选。
在医院待得这段时间,身上带来的钱早就光了,这些钱还是找亲戚东拼西凑借来的,现在还欠医院不少钱,医务科催钱紧了些,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其位谋其政,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手术完之后,后续的费用对于这种连普通家庭都算不上的家庭,更是天文数字,谁也没想到他会想不开,一走了之。
今天两老带着孙子从乡下坐车来看望自己的儿子,光在火车上就颠簸了几天几夜,舍不得买高铁动车票,就坐普通火车,但听说手术做得很成功,兴高采烈的来,一面还没见到,就听到自己儿子的噩耗,再见面时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两老怎能接受的了。听说已经晕倒了一次,孩子只知道自己的父亲不在了,暂时不会回来了,只有他长大以后才会明白,大人口中的“暂时”,或许就是一生,但是“死亡”对于孩子来讲毕竟太过残忍。
林叶在医院附近给他们一家老小订的宾馆,安顿好,已是深夜了。
范可儿在外边等他,脚边的小石子也狡猾的很,怎么踢都踢不到它。
“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石头过不去”。
范可儿抬头,林叶立在眼前,背着路旁的灯光,脸上罩了一层光晕,只看得清眉间的疲惫愈发深重,她扯了扯嘴角,不知说些什么,像往常一样,只有苍白的两个字,“林叶”。
身后一个怯懦懦的声音,喊道“叔叔”。
回头,只看见一个小男孩,四五岁的样子,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赤着脚,手里抱着一个残破的布娃娃,呆呆地站在原地,两人走到跟前,林叶蹲在他的面前,与他平视,笑问“小宝,怎么出来了”?
“叔叔,你知道我爸爸去哪儿了吗?爷爷奶奶还有妈妈说,爸爸去打坏人去了,我知道,他们是骗我的”,双眼清澈。
林叶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笑道,“爷爷奶奶他们没有骗你,爸爸是去打坏人了,因为我们发现你爸爸特别勇敢,所以我们才让他去的,旁边的这位姐姐是警察,她可以证明”。
两人看向范可儿,一大一小,不知如何,蹲下来,哄孩子一般说道,“嗯,姐姐是警察,你爸爸是我们警察局派他去的,因为我们都没有他勇敢”,语气里流露出惋惜。
或许在小朋友看来,一个人或许在骗你,但好多人这么说就是真话,尤其是警察告诉自己的,在每一个小朋友心里,警察永远是正义的化身,是不会骗人的,小宝绽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相信姐姐,不过得拉钩”,伸出自己软糯糯的小手,期待着约定。
范可儿伸出自己的手,与一双小手勾在了一起,第一次觉得骗人这么有罪恶感,就是这么一双大手遮住了单纯的心灵,林叶的大拇指附在了一大一小拇指的接碰处,面前的孩子,欣喜地喊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三个人相互一笑。
孩子的妈妈从宾馆的大厅里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门外的孩子,才放下一颗心,一把把孩子搂到了自己的怀里,虽是训斥,语气里满满的关心,“再乱跑,小心让人贩子把你拐跑了,鞋都不穿”。
小宝可能相信了妈妈的话,刚才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只乖乖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小时候,每一个母亲都会拿山上的妖怪,自己村里某某,来吓唬孩子,有时候因为他们不好好吃饭,有时候因为他们不好好睡觉,还有平常犯得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但这一招百试不爽,只有长大以后,才会赖在自己母亲怀里,笑着回忆,“我当时是不是傻”?
对着林叶和范可儿歉意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了,又麻烦了”。
“没有,没有,他很乖”,可儿生怕她不相信,连说了好几遍。
“快跟叔叔阿姨说再见”。
“再见”,小宝不情不愿地道别。
母亲抱起自己的孩子,转身进了身后的宾馆,怀里的小宝,趴在肩上,抬起小手,笑嘻嘻的朝着范可儿和林叶挥手再见,两人也学着他的样子,挥手离别。
夜深了,天凉了,林叶脱下外套,披在可儿的肩上,说道,“走吧”。
“我不冷”,
“披着吧”,
范可儿乖乖地披在肩上,衣服上还有林叶的温度和专属的味道,默默地跟在身后。
走了一路,林叶都一言不发,她很少见他这样,她想说些什么安慰他,但知道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的,医生在医院早已见惯了生死,在生死面前我们每个人都是微不足道的。
但这一次,是那个病人自己选择了结束生命,林叶是他的主治医生,在林叶心里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自己再做得好一点,会不会就不会酿成今天的后果,答案早就摆在了那里—不会,但他还是自责。
范可儿怯生生地拽了拽林叶的衣角,怕是像打扰了睡梦中的人,轻声叫道“林叶”。
林叶驻足,转头问“怎么了”?
许是借了黑夜的勇气,亦或许是头顶微黄色的灯光,范可儿大胆地环住了林叶的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只听见心脏相交处,扑通扑通地跳,已分不清是谁的心跳,脸上火辣辣地烫,上一次在林叶的怀里还是在五年前的雨夜里,这是五年来,范可儿第一次这么大胆。
林叶僵在原地,应该推开,却有一丝舍不得,不推开,也是绝望的希望罢了,双手触到她的肩上。
只听怀里的人说道,“林叶,你不要难过好不好,不然,我也会很难过”,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肩上的手颤停,最后抱住了怀里的女孩,告诉自己“仅此一次”。
胸外科主任办公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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