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三十二章(1/2)
已是深夜,手术室的门被人从里边推开了,几个医生护士筋疲力尽地走了出来。一个医生舒展了一下筋骨,问走在前头的林叶,“林医生,这是你最后一台手术了吧,去了美国,可得常联系”。
其他人也接着话说道,“林医生最不能联系的就是你,你不得光让人家给你寄奶粉”,惹得大家一阵调笑,又问,“确切的时间定了吗”?
林叶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着同事们讨论孩子、家庭,日常的琐碎,普普通通的幸福,可望却不可及。
“林叶,这手再洗下去皮都要掉了”,同科室的王医生提醒,递给了他一张纸巾,“刚才问你呐,哪天走?大家一起吃顿饭”。
林叶低头擦手,掩饰刚才的晃神,“下周四”。
“这不没几天了,去了美国替我们向白医生问好”,
林叶并未答话,大家一副我懂得的耐人寻味的表情,大家自认为林医生已经默认了是为了追寻爱情毅然决然的去往异国他乡,纷纷调侃了起来。
“当初我就说林医生肯定是喜欢白医生的”,
“林医生和白医生上学的时候就是大家公认的金童玉女”,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各自抒发着自身独到的见解和事后诸葛的主张,一扫刚才疲惫的状态。
“老王,在这儿瞎积极什么啊,嫂子在办公室等你半天了,小钱,我记得当初白竺回来的时候,你可是压得她输啊,还有你孙护士,刚分了手还有这兴致”,不知何时出现的周岐,斜倚在门上,不紧不慢地开口。
众人齐齐望天,借口有事,鸟作群兽散。
林叶笑道,“你这准新娘,怎么这个点来了,今天不是休班吗”?
“这不来接我们家李医生下班吗”,
“那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周岐轻咳了一声,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那个,前几天可儿让我捎给你一些东西,我放在你办公室的桌子上了”,说完,不自觉的去看林叶的表情。
林叶背对着她,往垃圾桶里扔刚才擦手的纸巾,只能从镜子里看见他的侧脸,没有一点异样的神情,周岐以为他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良久,他应了一声。
“还有,她决定回去了,调职手续也已经办好了,下周四的机票,跟你同一天”,
“她还好吗”?
周岐在林叶的注视下,终是点了点头,“她挺好的”,她骗了他,就像她骗了她一样。
周岐在他们的眼神波澜里都读到了庆幸,是一种释然,是一种最简单的愿望,到底什么样的感情彼此只希望她/他好就好?到底是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彼此竟走到了今天这步境地,相爱却不能相守。
“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她吗”?
“没有”,
他跟可儿出奇的一致,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周岐不知道的是,他们早就已经在那个清晨,作了最后的离别,像是彼此早就准备好了离开。
“林叶,既然已经如此,即使是为了她,你也一定要好好的,去了美国,一切重新开始吧”。
林叶在心里自问,“真的可以吗”?
箱子里放得东西都是很多日常的东西,很多林叶自己本身都不知道,卡的上面都是她贴的笑脸,她说这是一种标识,不容易丢,他曾经质疑过“又不是电话号码,如果真的丢了,怎么可能找的回来”?
她当时坐在地毯上托腮凝思了好大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贴笑脸。
还有桌子上放得几摞书,林叶才发现原来她其实还算是爱看书的,刚开始,她还有借有还,后来,不知为何,已经演变成只拿不还。
林叶拿起了其中的一本书,这是自己送给她的第一本书,第一页的空白处写着“某某表现良好,馈赠”,落款处—林叶,那好像是她刚毕业的那一年,考上了公安局的时候,送给她的就业礼物,但是,当时就是不想随了她的意,名字都没有为她写上。
她倒无所谓,开心的像个孩子。
后来,每本书上都有自己的签名,他从未问过她理由,她央着,自己便也应了。现在,每本书上他的名字后面,都有她的名字,林叶和范可儿紧紧挨着,看起来别扭却又和谐,他竟不知。
里边都是他的东西,上边的味道与记忆却都是她的,办公室里有她,家里有她,每个地方都有她。
有时,林叶竟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他会在开车的时候,看见她坐在副驾驶上,对着他笑靥如花;他会在吃饭的时候,对面坐着的她,在问好不好吃;他会在下班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的是她,笑着对自己说,你终于下班了;他会在回到家开门的时候,她迎出来笑着说你回来了;他睡着的时候,会猛然间惊醒,听见她恶作剧的敲门;他会……
或许林叶知道那是虚无的,只是他不愿醒,至少梦里还有她陪着他。
林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它太过不真实,但真实的又不像是梦。
位于市中心的king酒吧,建设构造半地下,从外边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是它却是这座城市里年轻男女们的“朝拜圣地”,在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法无禁止皆可为。
此时此刻里面震耳的音乐开到最大,凌晨正是男男女女们释放荷尔蒙的最佳时间点,舞池中间妖媚的少女疯狂的晃动自己曼妙的身姿,在摇曳的灯光下格外的摄人心魄,暧昧的气息笼罩着整个酒吧。
一个帅气的男人,坐在吧台上,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身后五彩斑斓的一切仿佛与他无关,但耐不住他的气质太过吸引异性,一拨拨的美女在他的身边来来回回,乐此不疲,即使他一一拒绝了。
最后站在吧台后面的调酒师都替他婉拒了美女们的热情,他最近为他们酒吧吸引了不少的美女,但他知眼前的这个人并不属于这里。
这个长相颇为清秀的调酒师把调好的一杯威士忌又放在了他的面前,自己已经不记得这是为他调的第几杯酒了。
他只知他姓叶,其他一无所知,这或许也是他们职业的特殊性,在这里只管开心,他算是自己的老顾客了,每次来,话并不多,只管喝酒,喝什么样的酒也并不在乎。以前他会喝到自己不省人事,趴在这儿睡到第二天清晨,他醒酒很快,每次他也会多付一倍的酒钱,但今天,他像是不要命了一般,一杯接着一杯。
眨眼的功夫,杯中的酒又已下肚,调酒师拿过杯子,并没有再为他续上。
林叶不解的看向他,调酒师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这样的一双眼睛,他承认是漂亮的,虽然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自己竟然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单纯与善良,没有人世间的欲望。
“林先生,你不能再喝了”,
林叶已经有了醉意,“不喝酒还能干什么呐”?
年轻的调酒师了然的叹了一口气,来这儿的,无非就是两种人,一类是寻开心的,一类是忘伤悲的,又为他蓄满了酒。
范可儿赶到的时候,已是凌晨三点多了,酒吧内的气氛依然在鼎沸之中,微蹙了下眉头,她不喜欢这里太过喧嚣的环境,站在入口处,只凭一个背影,还是一眼扫到了醉倒在吧台的林叶。
本来她还在睡梦之中,电话铃声在夜里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跳跃到上面的两个字,她以为自己真的是在梦里,接通了之后,手机贴在耳朵上,都不敢出声,怕从梦里惊醒。
当真的身处在这里,看到面前趴在吧台上睡着的侧颜,都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
调酒师的眼神来回在面前这一对有意思的男女身上扫视,自己擅自拨通了他的电话,他只是想验证一下,一号快捷键到底能不能拨通一个人的电话,多管闲事向来是他的优点。
他未曾想到来的是个脚上蹬着一双帆布鞋的女孩,她一直盯着面前的男人看,没有话语,没有动作。
他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她才回神,不过还是一脸呆滞。
“你认识他吗”?
“嗯”,她点头。
“你是他女朋友”?
“嗯”,她点头,反应过来之后,她摇头。
“他是你男朋友”?
“不是”,她摇头。
调酒师见她算是真的回过神来了,开口解释,“他喝多了,但是联系不到他的家人和朋友,没有办法,我就想试试1号快捷键里有没有联系人,然后你就来了”。
“你是说快捷键的电话是我的”?可儿下意识地反问。
调酒师笑出了声,“对啊,不然,你现在怎么能在这儿”,他见她又回到了刚才呆滞的模样,摇了摇头,笑问,“所以,你打算,你们俩一起在这儿过夜”?
“啊?不…不…不是”,她马上去扶吧台上的林叶,但是一个喝醉了男人的重量超乎了她的负荷,她扶住旁边的椅子,才没有使自己和肩上的林叶“人仰马翻”,即使林叶的体重是在合理的范围内,自己依然感到吃力。
年轻的调酒师招了招手,不远处一个侍应生紧忙走了过来,“送他们上出租车”,侍应生毕恭毕敬地应声。
侍应生把林叶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轻松地扶他起来,想来这样的事对于他们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可儿在另一边照看着,三人往出口处走,身后的调酒师叫住了她,“你是叫可儿吧”?
她点了点头,应该他是看见林叶对自己名字的备注了,但是,接下来他说得话,让自己大为震惊。
“林先生每次喝醉的时候,嘴里一直在喊这个名字”,他像是说了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又招待起别的顾客了,只是听得人愣在了原地。
一路上,林叶只是把头埋在她的肩上,除了不舒服的时候扭动一下身体,再无其他。可儿仿佛才是那个喝醉的人,温热的气息呼吸在她的勃颈处,痒痒的,两个身体依偎在一起,林叶身上独有的气息,随着窗外的风,轻拂在她的鼻尖,似梦似幻。
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在那一晚之后遇见,却是一醉一醒。
她想就这样,直到地老天荒,窗外的景色一飞而逝,就像此刻的一切转瞬即逝。
半个小时之后,到达了林叶的小区,物业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帮她把林叶扶了上去。因为以前经常来这儿的原因,物业上的人大部分是认识可她的。临走之前,像是闲聊般地说道,“范小姐,好长时间不见你来了”。
她只是笑着送他们出门,并未回应。
沙发上的林叶像是个受了惊的小狗,身体整个的蜷缩在一起,脑袋埋在了沙发的一角。可儿转身去卫生间拿了一条湿毛巾,坐在沙发旁的地毯上,在他的头下垫了一个靠枕。其实林叶睡着的时候更为好看,五官较为温柔,因为他的眼睛美则美矣,但过于清冷,不熟悉的人看上去较为疏离,不容易让人亲近。
可儿用湿毛巾细心地擦他的脸颊、眼睛、眉毛、额头,每一寸都载了满满的柔情。
林叶家里客厅的灯光不算刺眼,微黄色的,使人温暖,可儿不知的是,这是林叶特地为她换的,因为他知她不喜欢家里太亮,像是医院。
晕染的灯光下,她只是望着他,甚至不敢碰他。她现在就像是踩在了云端,轻飘飘的,摇摇欲坠,没有心安的感觉。
白色的墙上,挂着的时钟,秒针一圈圈的转动在提醒着她,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她告诉自己,可以这样看着他,已经知足了,可是她还是太贪心,她告诉自己再有五分钟就好,可是今晚,她给了自己太多个五分钟,还是未曾离开。
睡着的林叶猛然间睁开了双眼,霎时间,四目相对,世界突然间静止了,可儿听到了耳边粒子漂浮在空中的声音,但是下一秒,林叶没有预料地抬起了手,习惯性的摸了摸面前之人俏皮的短发,像以前一样,像是梦呓般自言自语,“是真的吗”?
两个人保持着刚才的动作,谁也未曾说话,只是望着对方。
许久之后,可儿试探性的开口,“林叶”。
“从小到大,你从未叫过我哥哥,叫一次好不好”?他望着她,又不像是在对她说话。
少倾,她轻唇微启,喊了一声,“林叶哥哥”,声音小到只有他们这么近的距离才能听得到。
“你是不是要走了?不对,你已经走了,你不是她,你怎么会是她?她不会来的”。林叶一个人像是在自问自答。
“其实她从未离开,只要你伸一根手指,她就不会松开”,
“不,她应该走,只要跟我走得近的人,都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是个不详的人”,林叶拭掉眼前女孩滑落在脸颊的一滴泪,“你怎么哭了”?
“你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那是你见过的人并不多”,他微微笑道。
“你恨她吗”?
林叶望向天花板,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我想忘了她”。
头顶上的灯光突然灭了,房间内一片漆黑,瞬间,落地窗外洒进来的月光,铺满了整个房间,影影绰绰,眼前的一切恍恍惚惚,林叶的眉眼在月光的温柔下更显深情,这或许是她的错觉。
只听得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的眼睛真亮,像星星,跟她的一样漂亮”,
然后,一双手轻轻地遮住了她的双眼,一只手箍住了她的腰,稍一用力,身体前倾,他的唇覆在了她的唇上,凉凉的触感,熟悉却又陌生,唇齿交融,她口腔内的空气像是被另一个人吸走了。
两个人在月光下,越堕越深。
明知她/他是罂粟,碰不得,却甘之如始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范可儿,我恨你”,那是她听见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滴泪滑落在地毯上,消失殆尽,不知是谁的。
我们感叹于上天造物主的能力,同时我们也惊骇于它的破坏力。一座城市,一夜之间,成为废墟。全国上下的新闻媒体铺天盖地的报道这一次的地震情况,震级从一开始的6级升到最新的7级。
一直以来,我们引以为傲的可以改变大自然的科技,这一次,让我们清晰的认识到,我们在大自然面前微不足道,渺小如蝼蚁。
全国上下的企业自发的捐款捐物,人民自发的组织去震前救灾,我们切身感受到了,在国家危难面前,有国才有家。
范可儿也加入了支援救灾的队伍,那是她作为人民警察应该尽的责任。临行前,她给自己的母亲去了个电话,电话里另一头的母亲只嘱咐她注意安全,并未劝阻她的决定,即使范妈妈知道现在那个地方依然余震不断,每天新闻报道的死亡人数不断攀升,她仍然没有阻止自己唯一的女儿踏入未知的归途。
因为那是她的责任,那是她应该做的。
出发前的那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几日来的艳阳天突然没了踪影,天气报道说今天没有雨,可是大家站在飞机坪上还是不放心的抬头看天,胆小的人害怕这是不是不好的预兆?
范可儿此刻身处在军用飞机的飞机坪上,远处一架架的军用飞机严阵以待,可儿站在警察的队伍里,旁边的一对对一列列全是白衣天使,一眼望去,白雪皑皑,与颜色相对沉闷的警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赵森穿过人群挤到了可儿的身边,然后立正站好。
可儿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你家里人怎么可能同意你来”?
赵森正了正帽沿,扯了一个微笑,“我偷偷跑出来的,不过,也算是老头放我出来的,这一次,他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木头,对你的父亲好些吧,他没你想的那么坏,在你每一次住院的时候,他都会在病房门外,一个人偷偷地看你,很长很长时间。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可是最重要的是知错能改,没有一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帽沿遮住了他的眼睛,半晌,他才说道,“可可,我们这次回来后,你能不能陪着我回家”?
她答,“好”。
赵森没有告诉她,他的父亲说过只有他未来儿媳妇才能进他们家的门,所以他从未带过任何一个女子回过家,但是他不敢告诉她,他怕她不肯。
可儿不着痕迹地往医生站的方向望去,却没有看见她要找的人。
两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这座城市的边沿,任何通往里边的一条道路,早已坍塌不在,这几天,只能靠直升机运输各种物质和医药物品。现在,里边最需要的就是医生和药品。
首当其冲的是要先送往一批专业技术过硬的医生,解决当前的问题。一队医生每个人提着急救箱往直升机的方向奔去,她在里边看见了他,不苟言笑,表情沉重,他就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却未曾发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只有他白大褂的衣角。
林叶在关上舱门的那一刻,抬眼望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中,穿着警服,英姿飒爽。
可儿是晚上才到的,解放军硬是靠着双手开辟出了一条进去的路,一辆辆的大车开着车前大灯速度快且有条不紊的行驶在这条山间小路上,带着希望与嘱托。
她已经三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她见证了太多的死别,夫妻,父女,朋友,他们一夜之间没有了家,他们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像是这世间的孤魂野鬼。
他们眼里的希望一点一点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了绝望,他们从哀求到哭泣再到最后死一般的沉默,有的人劫后余生,还没从庆幸中来得及高兴,又再一次葬身在一次次的余震中。
这座城市的上空好像再也没有照进来阳光,喊叫声,哭声,哀嚎声,响彻在天空之上。放眼望去,每个人都像是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没有反抗的接受命运的审判。
她突然被人撞了一个趔趄,但是当撞她的那个人看见她身上的警徽,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跪在地上,“求求您,您救救我的女儿吧,她才六岁”。
可儿紧忙扶她起来,这已经是她不知见过的第几个母亲了,“好,你赶紧带我去”。
她领可儿到了一片废墟之上,地上都是坍塌的残墙和钢筋石子,想必前几天还是一栋居民楼,那个母亲的脚已经被砸的快不成样子了,血与肉粘在了一起,不忍直视,可是眼睛里却放着母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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