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回 一尸两命 上(1/2)
承乾十一年,永熙林府。
七月徂秋。
宅前宅后的羊蹄甲和木芙蓉全开了花,争先恐后,这边是一片红,那边是一片紫,还带着几分未散尽的暑气,簇拥着盛开在微凉的风里。
小池塘里的荷花都歇了影子,假山旁倒探出了几只错落玲珑的黄蕊桂花,金灿灿的,像蝴蝶翩翩的翅膀,又像田地里将熟的麦穗,整个院子里都转腾着清甜的桂花香。
几个小仆役正坐在正门的石狮子下面等人。
他们等的也不是别人,正是林府的当家——姑爷林言溪。
而林言溪此次外出,为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为的自己的老丈人——何老爷。
何老爷自诩为痴情种一枚。然而他用情既不痴,说烂也不为过。
何家数代为官,何老爷的祖父曾做到从七品的布政使司都事,官不算大,岁俸四十五两,朝冠顶饰小蓝宝石,上顶素金顶,补服上的补子图案是鸂鶒,文官多讲究,府里一截布料、一碟小菜的做法都有计较。
然而,何老爷这个幺儿却是个不争气的,整日里只知道逗逗鸟儿,养养花儿,和猪贩子唠唠嗑,这大概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何家大姑奶奶去世前曾说:“要不是何夫人,何老爷可能活不了。”
她这话,不是抬举何夫人,也不是自谦之词,而是说的大实话。
如今世道不太平,战乱,饥荒,灾害,人心险恶,而何老爷还妄想做个地地道道的纨绔,令人扼腕的同时不免令人担忧。
何夫人娘家是馥雍城当地的望族,光绣坊就有十二作,此外还有布店和染坊,雇工近百人,生意兴隆,财大气粗。
何老爷和何夫人的初次见面,缘于某个灯火阑珊的春日夜晚。
何老爷正月十五上元节去看花灯的时候,看见猜灯谜的灯笼下面,有一人亭亭玉立,乌发漆黑如檀木,衬得脖颈白如凝脂,他再想细看,却见这人脸上覆了一个白狐面具,当下心中一惊,没文化地想:“莫不是哪家仙女下凡化俗而来,这景象难得,我得去细瞧。”
也很是勇敢,立马把想法付诸实践,举着个糖葫芦就过去要掀起人家的面具来。
年轻的何夫人就这么没防备地让人把面具给掀了,她此番是瞒着家里人出来,心中没底,又惊又怕,抬头就看见一个顶俊秀的少年郎正举着一串糖葫芦盯着她瞧,蓦地脸颊就红了。
何老爷也惊在了原地,面前的这小女子,两颊红如晚霞,姿态虽然有些扭捏,那双眼睛却出奇得漂亮,像袅袅炊烟,像徐徐清风,像皎皎明月,又像淙淙溪水,满眼人间烟火气。
饶是没文化如他,脑海中也瞬间浮现出“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的洛神赋来。
何老爷和何夫人的缘分就萌生于何老爷这粗鲁无礼的一掀来。
尽管后来,何老爷被来寻人的何夫人的哥哥打得抱头鼠窜,但那双眼睛,他却给记到心里,记了一辈子的时间。
尽管有何夫人的哥哥在二人之间百般阻挠,却仍旧没阻止何老爷和何夫人终成眷侣,何夫人的哥哥为此常常仰面叹息,常对自己的同龄好友道:“早知这小子有如此胆量,我当日便该一招直取要害,将他打成只会流口水的智障也好,我妹子虽然爱美色,但若是个痴傻的少年郎,她也会知难而退了,再不济,我将他打成’柳下惠’也是好的,虽然说断绝他人子孙有些恶毒,但为了我妹子,报应到我身上就报应吧,我妹子一看这男人中看不中用,也能断了嫁于他的想法,我傻,我是真傻。”
也不怪何夫人的哥哥。
何老爷说自己是痴情种,这话勉强也有半分的道理,因为他确实有“痴”,他最爱貌美之人,他爱何书瑶的娘,爱她的清丽无双,他爱二姨太,也是爱她双目含情妩媚婀娜,现在他又爱上了三姨太,三姨太年纪小,还是个青葱水嫩的模样,跟盛夏前的荷花一样含苞待放的,何老爷爱极了。
这位三姨太太肚子也很争气,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何老爷在馥雍城里单独给她辟了处宅子供她静心养胎,谁知道爱得护得紧了,却没落到什么好。
三姨太太没了。
一尸两命。
林言溪此次回馥雍城,就是操办这位三姨娘和夭折孩子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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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仆从们从天微微亮就开始等着林言溪回来,眼见等到了太阳高照,心知肚明姑爷这会儿也赶不到,便放下一身包袱,聚到一块唠嗑起来了。
一个小仆役往四周张望了几下,见此刻无人经过,也无人进出,便放心地开了个头:“你们听说没有,这三姨太太死得怪邪乎的?”
另一个小仆役赶紧点凑过去:“哎,我听说,对外说这位三姨太太是在池塘里失足掉下水的,救上来时人都凉了,这才仓促地赶紧点埋了。”
说到这里他声音低下去,又往其他几个人的圈子里挨了挨,这才像安了什么心似的,慢慢地说,“但我听丫鬟柳儿说,三姨太的胎儿都成形了,是个女婴,她是生生被人剖出来的,三姨太也不是落水而亡,她是失血过多才死的!”
又一个小仆役便疑惑道:“这不能吧?”
刚才说话的小仆役便狠狠瞪他一眼:“怎么不可能!你傻,两耳不闻窗外事!不代表小爷我跟你一样傻好嘛!”
被他暗暗损了一通的小仆役还是很疑惑:“千真万确吗?世上还有这么狠心的人?三姨太要得罪了什么人要被剖杀,这作恶之人跟屠夫简直没什么区别嘛,会不会还有什么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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