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回 休书 下(1/2)
林言溪的休书被下人递过来的时候,何书瑶正在院子里教兰生做刺绣,一针一线,都绣得极其精致。
她未出阁时也不善刺绣,后来出了些事,才渐渐拾起这些家当。现在教给兰生的针法叫擞和针,后针从前针的中间羼出,针脚层层相压,手帕上的金线边缘整洁而齐密,纹样轮廓清晰,绣得正是这庭院中瞻眺生动的初秋景色。
何书瑶看见那个“休”字,眉头无端地挑了一下,手下一不小心,一针就扎进了兰生的手里。
兰生的手嫩得像豆腐羹一般,登时就从手背皮肤下溢出了细小的血珠,像上好的红珊瑚做成的珠子,晶莹剔透。
兰生吃痛地缩回了手,睁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可怜兮兮道:“娘,我疼。”
听到这话,何书瑶冷了脸,将那根针□□,一掌掴到他脸上:“胡说八道,谁是你娘。”
她语气冷硬,面容冷若冰霜,是个怒极的模样。
这模样可真稀奇。
兰生从凳子上爬下来,乖巧地贴到何书瑶的腿边,睁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那眼睛黑得透彻,似两丸黑葡萄,又似藏着鬼魅。
无人说话。
庭院里突然狂风大作,呼啦呼啦,吹得林府上空的云彩七零八落,黑压压地一片,全然没了秋高气爽的澄澈,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汹涌。
那张被搁在石凳上的休书飘到了何书瑶脚边,上面那个“休”字,学黄自元的欧体赵面,实在是扎眼。
扎眼得很呐,让她心烦意燥,快抑制不住自己。
下人们没人敢聚在走廊里,小仆役们低着头来来回回忙活个不停,有眼力见儿的丫鬟瞧出了这古怪的气氛,不管三七二十七,跑厨房后院里把教小丫鬟做豌豆黄的桃红喊来了。
桃红与其他丫鬟不同,这一点林府的任何人都心知肚明。她在何府里跟着大小姐何书瑶长大,她娘是何夫人的陪嫁丫鬟,情分和普通主仆不同,又从小耳濡目染,是个能主事儿的丫头,现在府里头大大小小的闲事,除了年事已高的夏嬷嬷,她最有威信。
没一会儿的工夫,就见丫鬟桃红从走廊里急促地跑过来,给被风吹散了头发的何书瑶披上了件旧袍:“大小姐,你身子骨不好,这种天气就不要再教了,咱们快回屋里避避风,我快给你冲上壶茶去去寒,你最爱喝的黄山毛尖,老爷前些天刚让人从馥雍城捎过来的,要我说啊,等天气好了,咱们再教也不迟。”
桃红是跟着何书瑶过来的,自小在何书瑶身边长大。
何书瑶是何府的嫡小姐,下面还有一个二小姐,所以大家常常这么喊她,即使现在从馥雍城到永熙镇了,也没一个人改过来。
桃红人小嗓门大,浑身上下就数这双眼睛最尖,一眼就瞧见了何书瑶脚边那封休书,心中已有了计较,边说边给兰生使眼色。
兰生竟也不着急,顾不得桃红的眼刀一个个飞过来,他走过去,笑嘻嘻地弯腰拾起来,拆开了。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安徽泾县小岭产的宣纸,上面洁白如雪,一个字也没有。
桃红觉得自己的手腕有些痛,低头一看,竟然是何书瑶死死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何书瑶的声音像压抑着极大的怒火那样,是一派爆发的前兆,她慢慢地,一字一句清晰道:“桃红,他们是不是当真要做到如此地步才肯罢休?”
桃红愣住了,最近这半年,大小姐和姑爷开始疏远,闹得彼此都抹不开脸,连下人们都心知肚明。
这夫妻俩心高气傲,偏偏没一个人肯低头,更别说中间还插进去了一个眼中钉楚荍。
楚荍是半年前新进府的丫鬟。
当时只听说她无父无母,是个可怜人,那眉眼生得好看,看人时的眼神也是怯怯的,瞧着就可怜。
问她家中还有何人。
也只会怯怯地答:“父亲抛妻弃女,母亲病重去世,我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求大人好心收留,楚荍愿意做牛做马来回报大人的恩情。”
言辞恳切,温婉动听。
主事的张管家给领进来的,夏嬷嬷给调理的,后来分到当家的房里收拾趣÷阁墨砚台。
领丫鬟进来大多都是这么个过程。
谁也没想到后面会让她掀起那么大的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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