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番外(1/2)
张凌篇。
皇帝坐在龙椅上,因纵情酒色而臃肿的身躯,坐在软垫上也不舒服,他极想回到自己舒服的龙榻上。
他知道自己不年轻了,算下来已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
他原不信天命,生在皇家,怎可信天命?若信了天命,自己非皇后嫡出之子,如何能坐上皇位?他不信命,这么多年,他一步步伪装、筹划,先是取得了帝师张凌的信任与支持,而后获得了父皇的欢心,最后他打败了一众兄弟。一步一步走来,多少个夜不能寐的日子,多少次千钧一发的险境,多少滴心酸毒辣的鲜血,才使得他登上了看似命里并不属于他的皇位。
可他现在又信了,站在权利巅峰这么多年,他相信,自己就是天命。什么肱骨大臣,什么结发妻子,什么父慈子孝,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底下人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但是他们都爱戴、恐惧、依赖着自己不是么?只要他们一心维护自己的统治,只要他们有个度,不超过自己的控制范围内,手上贪一点,无甚大碍,泱泱大梁还能少了这点黄白之物?
张凌,是自己当年的老师,在皇位争夺中,帮助良多。刘清量,大舅子,人是有点贪,还有些风流,男人嘛,不都这样?他们互相不对付,没关系,你们就这样相互抗衡着吧,整好把这朝廷给我稳稳。他俩相互斗的那些事,翻不过天去。
唯有此次,皇帝是真的怒了。
刘清量竟然卖了这么多官,把持了那么多的府衙,那些官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朕的?
张凌竟然筹谋着把刘清量一党灭了,要灭得干干净净?那朝廷以后是你的,还是朕的?
更生气的是,这两点都超乎了他的预料外。他特意放手让此二人相争,却未料到,他们要触动自己的根本。
不能忍。想杀人。不能杀。
只好罢官、撤职、抄家,而两党中剩余的听话的人,还是要留。若杀了刘清量和张凌,未免让那些人恐惧寒心,无法稳定人心。
那杀谁?兹事体大,总得有人死。
铁面柳?那个大理寺少卿?他也配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那就让他付出点代价吧。
皇帝想好了这一切,眯眼望着窗外的雨,觉得身子疲惫极了,招了招手,让新晋的美人扶了自己去休憩。
张凌知道。皇帝的诏令下来后,他竟也没有很意外,只是兀自地笑了笑,似乎在嘲笑自己。这辈子,为这朝廷费尽了心思,他亲手将这学生送上皇位,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手中的江山糟蹋成这样子。
他让人给柳有方收了尸,立了个无字墓碑。
这雨还是未曾停过,滴在原就泥泞的地上,溅起泥水,将坟前两人的衣裳与鞋子染上了洗不去的泥印。
“为何是我,为何是袅袅?”年轻的男人问出声,这句话他问天问地问黑夜问神明,都没有得到回答。眼前这人是魔鬼,他一定能回答。
“是你,是崔袅袅。”老人平静地回答,“亦,不是你,不是崔袅袅。于老夫,没有分毫差别,不过天下之人而已。”
“你竟毫无悔意。”来之前,他甚至幻想这位脱去了官服的老人,能恢复往日一丁点的慈悲。
“再重来一次,老夫依旧会如此。”
“为何?”
“天下最难之事,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而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仍要再为之。”老人的灰色的老旧衣衫早就打湿了,他一步一步走向路旁的一架旧马车,他已经很老了,很疲惫了,但他的腰背还是挺得很直,像一棵松,但,是一棵行将就木的松。
他怎会不知道皇帝是个怎样的人啊,但他仍旧抱了希望。他为这片国土,这个朝廷,倾注了一生的心血。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他仍想为此再做点什么,他依旧想为帝国拔掉那颗毒瘤,他依旧希冀着,这位昔日的学生,能有一日睁大他那总是眯着的双眼,好好看一看这河山。
他知道这是幻想,但再重来一百回,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十七岁中举,二十岁以进士身份入朝为官。他来自极为困苦的山村,他刻苦读书,终得高中。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天子分忧,为万民请命。他选中了一名皇子,为他步步为营,送他登上权力顶峰,他希望这位自己亲自教出来的皇帝,能做一名最清明的君主。他没想到,自己错得如此离谱,竟选了这么一个人。但他再无退路,他毕生心血倾注的事业与梦想,他依旧要凭自己衰老的身躯去完成,哪怕是飞蛾扑火,无能为力。
马车的木轮也上了年纪,“吱吱呀呀”地启程了,载着这位老人,缓慢地走了。
柳有方篇。
雨水把秋夜拉得更长,地上的茅草也散发出潮湿而腐臭的味道。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