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戴斗笠的人（1/2）

“传说你的刀会说话”。

“传说是这样”。

“哪有会说的刀？”

“我自己也不相信，传说就是这样。”

“可你身上没有刀，连块铁也没有。”

“刀在！”

“在哪里？”

“在我需要的时候就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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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雪夜。

酒馆。

没有招牌的酒馆。

孙老鬼的酒馆。

孙老鬼就是这儿的老板，驼背、很老，眼神也不济，但是他的烤鸭很拿手，也是唯一能拿的上台面的菜。

天气很冷，孙老鬼一点一点的填了些炭火，又一点一点的烫了壶酒，然后又一点一点的拿到客人的桌子上，随后又一点一点的离开，继续一点一点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是的，人老了以后，又有几个人能像小伙子一样干净利落的做事。每个人都年轻过，每个人也都会老，这是天道。不用想也知道我们每个人最终的结局是什么。问题的关键是我们应该想些什么？

三个人，信小星、王铁血、梅婷。

信小星沉默着慢慢的饮着碗里的酒，低头看着桌上散落的花生米，他喜欢沉默。是的，沉默有时是最好的语言，不用过多的解释。

话多的人通常没有什么城府和心机，人心有时就是那样的可怕而又难以猜度。

不过，梅大小姐的问题有时还是要做适当的回答，因为你不回答她就会没完没了的问。没办法，梅九先生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江湖上有谁能不给梅九先生面子，信小星也不能。

王铁血也在沉默，事实上他可不是沉默的人，只不过在信小星沉默的时候，他通常也会选择沉默。好在沉默并不等于寂寞，因为有酒，王铁血喝酒喜欢用壶或者坛子，因为这样喝酒他才会痛快，这样喝酒才符合他豪迈粗犷的性格。

一指大师变成了一棵树。

一棵树？

是的，一棵树，确确的说是一棵枯树。

一个人怎么会变成一棵树？

...............

信小星喝酒的速度很慢，剥花生的速度也很慢，他不是一个喜欢快的人，尤其是在思考的时候。他的动作很慢，但是头脑却在飞速的运转着。

人在思考的时候通常喜欢静，因为静能让人专心一致的思考。

他在思考，在想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少林寺的住持智空大师派人来传信的时候，信上只写了一句话，简介明了。

“师叔祖变成了一棵树。”署名智空。

智空大师没说什么，信小星却很明白，少林需要他的帮助。

他一定会帮这个忙，而且必须帮。因为他还欠少林一个恩情。

有恩必还，这是信小星的性格。问题是怎么还？

人在突然遇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通常会愣在那里，头脑一片空白，眉头自然紧锁。这很正常，任何人都有想不明白的问题，更何况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信小星拿到这封信也愣住了，但他的头脑并没有一片空白，而是在飞速的运转。这就是一个人冷静的表现，寻找解决问题的线索，是当务之急，原地转圈眉头紧锁又能解决什么？

少林寺？不，信小星并没有立即去少林的想法，因为去了又能怎么样？看到的只能是一棵树，一棵枯树。

梅园。信小星首先想到的就是梅园。

梅九先生是医道圣手，是江湖上有名的医剑双修。去梅园也许会有线索。

但是，信小星很失望，因为他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没有，江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物包括毒药，能让一个人变成一棵枯树，也没听说有哪种武功能让对手变成这种样子，就算有，以一指大师修为也绝不会有人能走进他五步之内。

这是梅九先生的原话。

信小星的梅园之行并没有空回，他带回了一个人，一个会添麻烦的人，就是梅大小姐。

梅婷一边在喝酒一边在偷笑，她在窃喜。因为他不仅有机会跟自己崇拜而又心底喜欢的英雄在一起，而且还做了一件江湖上任何人都做不到的事。

事情就是在前天晚上，自己趁着信小星睡着的时候，偷偷进了他的房间，搜了他的身。因为梅婷很好奇，好奇的不得了。江湖传说信小星有一把会说话的刀，但却没人亲眼见过，她很想看一看。

可是梅婷很失望，她从头到脚摸了个遍，屋里屋外翻了个底朝天，别说刀，连半块铁也没有。不过，她还是很窃喜，因为自己所做的这件事，江湖上没有人能做得到。

只是，她忽略了一件事，就是她折腾了大半夜这么大的动作，信小星居然没醒，难道他睡死过去了吗？

信小星有刀吗？

有。

谁见过？

王铁血。

这世上见过信小星出刀的人，除了死人，就只有王铁血。

两个人是很多年的好友，多少年？不记得了。因为从未想过这问题。

两个人形影不离、出生入死做过很多出彩的事，王铁血挂彩的时候也不少。

两个人互相了解得跟一个人似的，不错，有时候朋友对自己的了解比亲人还要多，尤其是那些叛逆心理很强的人、和家人缺少沟通的人和不被家人理解的人再加上那些没有家人的人。

两个人都属于最后的后者。

无论多少年，无论多么出彩，相互的理解和支持始终伴随着两个人。

相濡以沫，还有什么比这更珍贵的。

不过，出生入死是两个人，人前风光是一个人；挂彩的是王铁血，出彩的总是信小星。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信小星，一把会说话的刀更是传说得神乎其神；却没有人知道王铁血。

不过，王铁血不在乎，只要能和信小星在一起痛快的打架、痛快的喝酒，他什么都不在乎。

信小星也不在乎，除了王铁血，别人怎么看他，他一样也不在乎。

两个什么也不在乎的人，现在，却不得不面对必须在乎的事，而且不止一件事。

三个空酒壶摆在王铁血的旁边，是烧刀子，酒很烈。

王铁血浓浓的胡子还在滴着酒，眼睛已经有点发直，忽然，从衣服里摸出了两张发皱的纸，直接伸向了桌子上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点着。

“你疯了，那是银票。”梅婷诧异的看着王铁血。

梅婷在王铁血伸手的时候看的很清楚，那的确是银票，因为那上面有万通号的特有印记。

“我没疯，我知道这是银票。足足三千五百两，一张两千两，一张一千五百两，这也是我们两个十几年的积蓄。”王铁血眼睛透着血丝，直直盯着两张正在燃烧的银票。

“那你还烧？”梅婷更加诧异。

“因为它突然间变成了废纸。”王铁血将最后的小半壶酒直接倒进了喉咙里，连一滴也没剩下。

他不是一个节省的人，若不是信小星，这十几年他连一文钱也剩不下，可是现在不同，因为他真的变得了一个穷光蛋。

有些人就是这样，有点钱的时候几十两、几百两也不在乎，可是当他变成穷光蛋的时候，才发现连一文钱都那么的珍贵，王铁血就是典型这种人。

天下最大钱庄---万通号，百年老店。在江湖上有数百家分号。大多数人的钱都在这里进出，因为银两实在不方便，尤其是大宗银两，银票却可以随身携带。而且万通号可以随时兑换现银，一丝不差，信誉卓著。

可是，倒闭了。

事情就发生在一指大师变成一棵枯树之后的第五天。

这样一个信誉卓著的百年老店，却在一夜之间关门大吉。万通号的老板财神李和所有分号的掌柜，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自然，现银也全都消失了。

钱庄的伙计也同样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其他人一起冲进了钱庄，和其他人一样讨要自己的血汗钱。

在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里，受伤的永远都是弱者，受难的永远是穷苦的百姓。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因为这一次无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无论是是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都一样受难。

虽然这不是天意而是人祸，但却是最公平的一次人祸。

孙老鬼的烤鸭香气四溢，王铁血和信小星每次来都会叫上一只。王铁血的口水早已流了一地，可是，现在他们现在的桌子上有的只是半碟吊炉花生米外加几个空酒壶。

人在遇到困境的时候最需要的是理智和信心，因为理智可以告诉你?，下一步为解决问题而付诸行动的方向，而信心能够为你的行动提供百分百的动力。

夜，更深。

雪，正紧。

这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但居然有个酒馆。

树林深处，时时传出几声狼的嚎叫，凄厉、悲凉！

狼，理性、睿智、恩怨分明、重情重义。

人，有时不如狼。因为人有很多面，时而善良时而残忍、时而平和时而暴戾、时而真诚时而背叛.........

狼，却不同于人。因为狼只有一面，最真实的一面。

生存是人的本能也是狼的本能。

可是，人生存的欲望，像无底的深渊永远也无法填满；而狼生存的欲望却是那样的简单明了。

酒馆里那盏灯，忽明忽暗。却是这附近方圆几里之内唯一的光亮。

一只孤狼慢慢的走到树林边缘，双眼炯炯的盯着酒馆方向。

狼是很警觉的动物，尤其是遇到危险的时候。

危险意味着自己生命受到威胁，危险来自于杀气。

它没有走近，而是远远的看着，警觉的看着。它看到的是酒馆，灯光还有人。

一个人。

一个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人。

一个站在雪中，手里拿着刀的人。

一个一丝不动，却浑身充满杀气的人。

雪，仍在下。

人，没有动。

刀虽没出鞘，杀气却已出。

雪、荒野、树林、狼、酒馆、人，这是一幅很美的画面，一幅静态的画面。

梅婷细嫩的小手支撑着下巴，眼睛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眼前这个帅帅的中年男人，一个自己仰慕的人，一个传说有一把会说话的刀的人。

梅婷也在沉默，和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时间久了自然就学会了沉默。

酒馆里很静，静的很奇怪。刚才还能听到信小星剥花生的声音，还能听到王铁血将酒倒进喉咙里的声音，现在，却没有了任何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

很久，梅婷感觉自己好像忽然进入了一个空灵的空间，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大概就是自己耳洞内微微的回响。

听不到可以看，梅婷看到的是信小星和王铁血都愣在了那里，像是被别人点了穴道一样愣在了那里，一动也不动。

信小星手里的花生剥到了一半，可以看到半颗花生仁，但是他没有继续剥，而是，眼睛

直勾勾的看着那颗花生，一动也不动。

王铁血的酒壶拿在手里，马上就要放在桌子上，就差两指宽的距离，但却始终没有放下。

很久都没有放下，就这样僵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面前三步距离的破烂窗户。

梅婷看了看信小星手里的花生，又看了看王铁血专注的破烂窗户。

茫然，不知所以然的茫然。

一棵花生和一个破烂窗户有什么好看的，梅婷刚要说出口。又感觉不对劲，向前微微探身又看了看那扇破窗户。

她看到了，同时也愣在了那里。

距离凳子只有两指宽的距离，她就可以坐下，但是却没有坐下，而是僵在了那里。

火炉内的炭火忽明忽暗，因为有风；桌上的油灯忽明忽暗，因为有风。

因为有风，炭火不会静止；因为有风，油灯不会静止。

人却静止，时间似乎也在静止。

王铁血透着血丝的眼睛，看的并不是破窗户，而是破窗户上的破洞，破洞外的人。

梅婷也看到了，看到一个人的脸。

不，是半张脸，斗笠下的半张脸，很恐怖的半张脸，让人望而生畏带着刀疤的半张脸。

信小星没有动，王铁血也没有动，梅婷更不敢动，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她一动就可以坐下，但她没有。

树林外的狼也没有动。

忍耐是狼最擅长的本领，为了捕获一只猎物，狼可以伏在雪里几天几夜，这样做，是为了寻找最佳时机，一击必杀。

如果不能一击即中而让猎物逃掉，就只能继续饿肚子。

狼最多只是饿肚子，人呢？

面对高手，贸然出击，就是把自己的空门摆在对手的面前，这是很危险的事。

杀气带来的是死亡的气息，所以可怕。

信小星知道来的是个高手，所以他要等待，等待在对方的杀气中寻找破绽。从对方的杀气中，信小星感觉到的是从未有过的压力。

这种压力来自于对手的冷静、信心和杀机。

十五年前，他和王铁血力战盘龙九魔，那是血腥惨烈的一战。他们两个都挂了彩，王铁血还为信小星挡刀而多挨了两下，差点去见阎王爷。这也是两个人的成名之战，从此，江湖中才有“会说话的刀”。

就这样的生死之战也远远比不上今天的不动之战。

十五年前是以二敌九，而今天是以二对一。差距可想而知。

不动就是动，面对一流高手不动是最明智的选择。虽然不一定胜，但是最起码不会让自己变成俎上之肉。

信小星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多年来多次面对生死的血的教训。但是，他担心的是王铁血。

不错，王铁血不管什么道理。只要能痛快的打架，什么道理他都不管。大丈夫，火里来，刀里去。死也要打个痛快。

他也知道来人是个好手，所以他才兴奋。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王铁血的武器很奇怪，或者说不能称之为武器。

因为他的武器就是他的拳头。

他从不用刀、不用剑、不用枪、不用戟，他觉得拳头才是最有力的武器，只有拳头才能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

的确，王铁血的拳头的确很硬，力气非常大，霸气十足。

因为，他曾经和信小星打赌，而迎面一拳打死了一只野猪。

信小星输了赌注，也因此输了唯一一个馒头。

这件事，王铁血得意了好几年。因为这是他唯一胜过信小星的一次。

有得意就有失意，最失意的应该是野猪，因为它没想到自己的死，只是因为一个馒头。

王铁血做事很鲁莽，但并不傻，为了很好的保护自己的拳头并增加攻击的力量，他为自己在长安城内的李铁匠那里定做了一副半指铁手套，精钢制成，伸缩自如。铁手套现在早已变成了他的手，连洗手都只洗露出的半截手指，从不肯摘下来。

现在的王铁血早已心潮澎湃，热血上涌。烈酒的酒意正好激发他的激情，这么好的打架机会他是绝不会让给信小星的。

“吱”一声，打破了酒馆里外沉静的氛围和空间静止的画面，孙老鬼推开了酒馆破旧的后门，抱着柴火走了进来。

忽然间，信小星突然出手，但不是攻击对手，而是伸手去抓王铁血的铁手腕。

但他还是晚了一步，王铁血已经飞身而起，越过桌子直接破窗而出。

紧跟着信小星的刀已出现，紧贴着王铁血的后背，随着王铁血也一样直接破窗而出。

梅婷两手扶着桌子，张着嘴、瞪着眼、半坐不坐、半站不站、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孙老鬼双手抱着柴火，张着嘴、瞪着眼、一脚在前、一脚在后，也一动不动，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梅婷终于看到了刀。

看到了信小星的刀。

看到了一把似乎没有刀柄的刀。

看到了一把好似弯月一样的刀。

看了一把闪电一样飞速旋转的刀。

看到了一把和王铁血的大手一样大的刀。

看到了一把紧跟着王铁血后背飞速旋转的刀，距离不前不后，紧随着王铁血破窗而出的刀。

看到了一把“会说话的刀”。

最让梅婷难以理解的是，信小星的刀是怎么出手的？在哪里出手的？

信小星身上没有刀，连块铁也没有。这一点，梅婷非常肯定。

因为她搜过信小星的身、翻过信小星的屋子，别说刀，连半块铁也没有。

那么，刀呢？

刀在。

在哪里？

在需要的时候就会出现。

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因为，信小星感觉到王铁血遇到了危险，生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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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人家面拿人家的银子，怎么不说抢？”

“不是抢，是拿。”

“只要你们不反抗就是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