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腹胎死淑茵泪奔(1/2)
我为萧老太太煎熬好中药,时辰已俞早上十点。我穿着一套蔟新的灰毛料衣服,脚上则是白色丝袜和方口扣襻儿黑布鞋,对卧在房间的萧老太太关心倍至地说:“老太太,喝完药以后,您还有什么吩咐就唤我,我在客厅里哩。”萧老太太抹了抹干瘪的嘴,瞅了一眼我穿的鞋,阴阳迭气地哼了声,回道:“药味苦涩难入口,好在已是最后一副。我的身子骨和缓如初,不需要你伺候了。”我一听,尴尬地应了一声,手捧药碗,退出萧老太太的房间。
孱孱的阴天,阴云垂落天边,沉沉的晦暗,却无雨意。我翘首张望窗外,本想干的活又犯起疑云。转念一想,若是天气晦黯,倒不如先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于是,我来到后苑。后苑一树苍遒挺拨,树下是一片紫藤。花畹中,种着各式芬芳扑鼻的鲜花,诸如香蒿、鸢尾、飞燕草、木犀草和甜蜿豆。一种专供小鸟吃的繁缕,与三色堇混杂的生长在一起。树际环拥一圈篱笆,上面攀满了色彩斑斓的忍冬花和朝日蔓,一朵朵,一串串,煞为雅致。几株高高的白百合,娇嫩的草蕨等奇葩异草,临风盛开,争芳斗妍。花畹中,同时长满了菅草和野生藤蔓草,与那些妍丽的花朵争吸养份。我将戽水桶担来的水,一担一担灌进一口青瓷缸里,预备往后用。若在往昔也就罢了,所有活我干的轻车熟路,可如今我摸摸小腹,心间惴思着,总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
时光如梭,蓦然回首,上官黎自飙车坠崖到住院快半个月了,不知道他的情况怎样?我一直胡思乱想,到了午时,我返回梦蕉园,心间怏然无趣,接着妹妹绣的一卷《梅坞茶景》刺绣,继续赶制。我纤手回折,针法娴熟,虽未像妹妹那般绣工细腻,但同样堪称天衣无缝。《梅坞茶景》是一卷喻意家睦和谐的绣品,难能可贵的是,内容庞大深动。不仅有绘画,还有题诗,漫妙无比。我一针一线凝结心血专注地绣,绣了好久好久,感到饥肠辘辘,于是进食堂打饭。由于一周以来,我始终伴有一阵呕吐和晕眩,所以,我特意只打了一份素菜饭。用过午饭,时间已经二点,我揣摩葆君将会回香墅岭,心里失落落的。房间岑静,一片昏暗,窗棂上覆盖着一层尘垢已遮住玻璃。我坐耐不住,打来一盆清水,找见一只板凳,双脚晃悠悠地踩上去,想擦干净窗棂和玻璃上的尘土。
我刚擦了半晌工夫,竟觉体溃不支,疏忽大意之间,脚下悬空,“嗵”的一声,硬生生从板凳上摔落。“嗳哟,”我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有一根硬物扎入了体内,我一蹙眉,随即不醒人世。
此时,在返回香墅岭的路途上,葆君兴高采烈,随在单卉和喻宥凡、以及王瑞贺、尕娃子的身后。大家心绪明爽,边走边哼唱着歌。那歌儿唱的是《相思阙》:“你若像云霞,我就是一朵相思花,生在幽谷深涧中,独自散发清香。你若像溪流,我就是一座小屋,伫立在路边茅草中,等候路人光临歇脚。你若像姑娘,我就是一枝含羞草,长在园中花畹中,由你来采撷。你若像荆棘,我就是一个农夫,拿着镰刀割除它,让我亲爱的妹妹经过……”葆君伸手取一粒蜜饯塞入王瑞贺的嘴里,道:“尝一尝,真甜!”王瑞贺含在唇里,不忍咀嚼,只说:“留下,回去给你姐姐吃。”走着,走着,大家发现身后有辘辘的车声悠悠传来。葆君心下疑惑:“这些想必是‘万寿节’上赶趟热闹的人们,要是拉上姐姐共睹景象,想必会更舒心。”
大家返回山庄,葆君径直前往梦蕉园。不料,她喜滋滋地一推门,看见我打翻水盆蜷缩地躺在地上。“姐,姐,”葆君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她摇动着我,感到天昏地暗:“你快醒醒,我是葆君,我是葆君啊。姐,”葆君凄厉的哭唤,两眼模糊地盯着我微张的唇。而我,躺在冷冰冰的湿地上,依靠意力坚持着,我四肢乏力,腹中酸痛,头眼晕花,像瘫软了似的,根本无力站起。“姐,你咋了嘛?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究竟咋了?”葆君哭嚷道。无独有偶,喻宥凡在竹茅楼洗了洗脸以后,趁着一股高兴劲儿,不觉间走出竹茅楼,一面赏着园中清韵的景致,一面踱步向我们姐妹的住处而来。花畹中,一丛丛香蒿杂在茱萸间枝叶繁茂,一枝枝荼蘼点缀木犀草里挤挤簇簇。喻宥凡刚想停步,隐约听见一个女人破喉发匮的悲呛之声。喻宥凡快步走,越走得近,越听得真切。一直走至我们的房外,猛然推门而入,被眼前一幕震住。此时,葆君怀抱着奄奄一息的我,悲天恸地哭喊:“姐,你醒一醒,你究竟是怎么了嘛?谁来救救她呀,来人哪!”望着我们姐妹俩,喻宥凡毛发倒竖,失声大叫:“葆君,她……她怎么了?”喻宥凡走上前,揽住我的头,发现我的双腿之间渗透一股殷红的血迹。“呀!”喻宥凡惘然一怔,惊讶地说:“这是哪来的血?”说完,抱起我夺门而出。
当我醒来之时,杜纤云大夫正像菩萨般热切地注视我。“淑茵,你醒来了?”他微笑着问躺在病床上的我。我长长歔欷一声,欲言又止:“杜大夫……我……”杜纤云一脸愕然,急忙说:“好了,淑茵,你什么也别说,等完全康复了再说。”葆君和喻宥凡知道我已醒来,走进病房。葆君道:“姐,你醒了?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喻宥凡说:“淑茵,你吓坏我们了。”两人守候在床榻边,悉心呵护,心里泛着难以言痛的罪责感。我像做梦般眨着一双迷离的双眸,一字一顿道:“我……从板凳上摔下来了吗?……真对不起,让你们受惊了。”葆君道:“不,姐,你别这么说。是我们疏忽大意,把你一个人留下,全怪我。”喻宥凡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间,伤感地问:“老天保佑,如果我们回来晚些,就不知道后果了。你……”杜纤云突然打断了他的话:“两位,她刚苏醒,身子虚弱,别让她在受累了。你们先回避的好。”两人望见我嘴唇上布满血嘎痂,不愿打挠我,于是走出病房。杜纤云将盖在我身上的被子拂了拂,温存地说:“淑茵好好休息,也许你太劳累了,好好休息一下。”我目光呆呆地向他点点头。杜纤云走出病房,葆君便拦住他:“杜大夫,我姐的身体怎么样?”杜纤云道:“她……她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这,你们已经知道了。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她休养,静心休养。”站在一旁的喻宥凡听完他的话,一股辛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喻宥凡念念自语:淑茵怀有上官黎的孩子?天哪,这个打击她如何承受?当我在病房再次醒来之时,我已得知失去腹中孩子的事实。一个人躺着,我的心像被人活活剜去一块肉似的,血淋淋、肉嘟嘟的扎着我的眼球。我一次次反刍自己,审视自己,我在心里呐喊:“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惨忍,把我的孩子抛弃。谁能告诉我,为何是这么一个结果,太惨忍……”我清泪奔涌,将乌黑的头发咬进嘴里,以此泄愤。
几天以后我出院了。老天爷习惯性地开玩笑,在我出院的当天,上官黎也从杭州的医院办理了出院手续。上官仁、梁婉容和上官黎三人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开车返回香墅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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