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月光长照金樽里(1/2)
俞海洪一早前去御史台,想看看前两日因“买官案”而受到牵连,被指工作失职的御史大夫卢光朔。
他一踏进门内顿觉气氛有些古怪,平日这里最是吵闹,在门外就能听到里头官员们争论的声音,但今日他迈入门槛,众人竟各自埋头翻着案前的文书,屋里一片鸦雀无声。
他略显尴尬,再往里走,看到东面御史大夫的那张桌子上竟坐着一个不相识的人。那人看到他走近,立即从位子上站起,恭恭敬敬的朝他行礼。
“你是?”俞海洪开门见山地问道。
“回俞相,晚辈方南,原是浙江监察御史,前几日领皇命匆匆任了这个职。”
“监察御史?”俞相不由嗤之以鼻,这样的小官一夜之间突任御史大夫让他极为惊骇,更奇怪的是,如此大事他做宰相的竟没有任何人通报,他知是皇帝做的主,但胸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于是责难道,“为何进京任职不先通报一声?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方南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门外传来一阵清亮的笑声:“俞相不要责怪方御史,他昨天才刚刚走马上任,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一声实属正常。”
屋里的御史台官员齐齐站起来行礼,俞相也低着头,他裣衽行礼道,广袖遮住了脸,苍老的面色显出难堪的神情:“参见陛下。”
“免礼。俞相今日怎么到这儿来了?”秦泽坐在椅上,端着方才御史台官员奉来的茶笑问道。
“本想来问问卢御史泰州和歙州之事办得如何了,臣听闻此等不干不净的官场交易心下着急。”
“你是挺着急的。”秦泽眯眼笑笑,话里有话,惹得俞海洪心中大为不快,秦泽继续说道,“卢光朔办事不力,手里出了这样的乱子,朕连他带吏部高允一起贬了,俞相没有意见吧?”
俞海洪额头已隐隐有汗,眼前的皇帝自从查清了知州买官一事后开始变本加厉地压制摄政王和俞海洪手中的权力,李临风也是个聪明人,会预先替他打点好一切,他的同窗旧友们虽都年纪轻轻,但绝不比俞相的那些棋子差。
俞海洪看到秦泽脸上的少年得志,内心一阵烦恶,但仍旧敬重地恭维道:“臣不敢,陛下吏治清明,必能使天下河清海晏,实为玉都之大幸。”
秦泽“嗯”了一声,他清楚俞海洪两面三刀的功夫,只可惜现在还找不到理由处置他,明知买官案和与他息息相关,但是吏部盘查时,所有人都似乎都三缄其口避开了他,也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流露他从中作梗。秦泽把吃进嘴里的茶叶嚼了嚼,觉得味道并不好。
果真,俞海洪恭维他几句以后竟拿出老臣一贯的姿态来义正言辞地劝说他:“陛下,高尚书和卢御史都是忠心耿耿之人,多年来他们的政绩有目共睹,陛下突然贬官会让多少臣子心寒!”
“俞相敢说这次的事与他们无关吗?”
“那陛下查到确凿证据证实他们是始作俑者了?”
秦泽皱眉,要绕这些他绕不过身经百战的俞海洪,于是岔开说道:“在其位谋其职,底下出了这种乱子他们难道不知道?不作为也是失职。”
“臣说句忠言逆耳的话,恳请陛下不要怪罪。”
秦泽心里咯噔一下,周围那些官表面上忙于政务,但实则一个个都竖着耳朵在听,他其实很想让俞相把他逆耳的话给咽回去。
“说吧。”
“内朝百官的任免乃是关乎社稷的大事,昔始皇帝独断专权致二世而亡,唐玄宗晚年排挤忠良听信奸佞致安史之乱,陛下……”
秦泽越听越烦躁,直接打断他说:“俞相这是在断章取义,朕排挤忠良了吗?分明是高、卢二人玩忽职守,一个吏治不严,一个监察不力,朕罢黜二人合情合理,俞相说这番话倒是冤枉朕了。”
“不敢,臣希望陛下能广开言路,从谏如流,切勿信一面之词!”
“朕知道俞相忠君爱国,说来说去似乎还想为他们开脱,是不是?”秦泽笑笑,周围那些御史台的官儿们一时间都停了手里的动作,心想皇帝这是明摆着要为难俞海洪。
俞相却不动声色地沉默了一阵,褶皱的脸上突然现出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笑,随即他向秦泽躬身,浑厚苍老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偌大的屋子里:“陛下深信李临风等人不会辜负自己,可平岚长公主又何尝没有被他们辜负过呢。”
“放肆!”秦泽听言勃然大怒,把手中的茶盏直接往地上狠狠摔去,“朕难道没有说过吗?!谁胆敢妄议长公主朕就治谁的罪,朕念你俞相乃两朝老臣,今日饶你一次,若还有第二次,休怪朕不讲情面!”秦泽怒不可遏地扫视着所有人,冷笑一声后,拂袖离去。俞相这话把皇帝、长公主和李临风都指责了一通,屋里埋头的众人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眼里却宛如在看一出好戏。
秦泽回望巍殿一路上,只觉仲夏的闷热堵得他透不过气,轿辇旁的侍女拼命扇扇子也无济于事,他此时恨不得立马把那老东西千刀万剐。
刚进望巍殿,李临风正等在外头,后面却还跟着令骁,双手抱在胸前远远地冲他笑了笑。秦泽还在气头上,见到这个素不相识就要借兵借马的辽人不由皱了皱眉,若不是他给自己看了平岚贴身戴的白玉扣,他定会不留情面的将其赶出门外。
其实他已定好了今日在宫外狩猎,因涉及平岚的事,故而没有带上别的臣子,就他们三个而已。
秦泽气冲冲的绕过他们进了寝殿,命人备好弓箭和其余装备,换了身行头走了出来。
李临风看他面色不大好,猜想他去御史台兴许遇到些不顺,便刻意不提朝政的事,抬头看看天笑道:“今日倒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陛下出猎必能满载而归了。“
“俞相那个老东西,在御史台当众给我难堪。”秦泽自己咬牙切齿地提起了早上的事。
“陈侨那份被诬陷与人暗通款曲的信还没有眉目,如果陆先生在,或许……”
“碧云没有说通么?”
“老师他很坚决。”
秦泽无奈的撇撇嘴,令骁却接过话头直言道:“有人股肱之臣襄助自然是好事,但太过依赖可就适得其反了。“
“哦?看样子平王很懂治国理政,难不成是有意把大辽拱手相让的?”秦泽听言堆起笑脸揶揄了两句,刻意直戳刺令骁痛处。
“这种事你们长公主更懂,我不懂。”令骁并没有动怒,抬头看了眼朗朗青天又快马跑了几步,抬起弓就是一箭,一只斑鸠应声而落,他微微笑道:“我只是个武夫。”
这激起秦泽心中不服,遂扬起马鞭甩开他们二人跑了起来,他四下看看,一头钻进围猎的树林里静候,不多时,一只雉鸡在树后若隐若现,他慢慢架起弓,耳边是弓弦紧绷发出的声音。秦泽屏住呼吸生怕惊动它,待其从层层枝桠后迈出来,却听得“嗖、嗖”两声箭啸,秦泽定睛一看,令骁也在不远处,上前拎起射中的雉鸡向他赶来,朝他晃了晃雉鸡身上的羽箭笑道:“抱歉了陛下,我先你一步。”
秦泽还略显稚嫩的脸上藏不住心思,令骁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便想起玉娇来,心里只觉得好笑。论打猎几乎无人是他对手,他也不想争这些,遥遥看秦泽正打马追着一头鹿跑,他缰绳一拉调转马头直朝李临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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