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2）

月笙没有等来家中的消息，天气日渐寒冷，彤悠不放心让月笙一个人留在寺中，可同样放心不下吴用的病情，两相权衡之下，彤悠本想带着月笙一块去见吴用，还可一路行医，两个人也好有个伴，可月笙思虑片刻后便决定独自留在慧觉寺，虽然她不知道吴用是谁，可是她隐隐猜到，彤悠这么多年一直未成亲，只怕就是为了这个吴用，即如此，她怎可打扰彤悠。再者慧觉寺这边，既可以给娘亲上香，全了母女情份，也可在念善堂好好学习医术，能有这等机会，她已经很满足。

“是我把你带出家里，如今却又把你一人扔在这儿，笙儿，你可会怪我？”雪薇姐姐临终前是把月笙托付给了自己的，再加上她马上要去见的人又是吴用，彤悠心情很是复杂，她无数次想要将当年的事情全部告知月笙，又担心她过于年幼，无法承受这些打击，还不如等她长大了，再慢慢告知她也不迟，到时，不管当年的事情月笙是否会怨恨自己，她也能安下心来，免得这些年来一直受着良心的折磨。

彤悠实在不放心让年幼的月笙留在这冷清的寺院，月笙早慧，并不是她有多聪明，而是她不得不如此，没有娘亲照拂，没有爹爹护她周全，小小的翰林府尚且不能让月笙安乐长大，反倒有更年幼的弟弟等着她来照顾，彤悠将月笙搂在怀里，愧疚道“笙儿，彤悠姐没有照顾好你，实在有负雪薇姐姐的重托，既然你执意留在念善堂里学医，就好好学吧，深闺女子，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手艺，也不是坏事，只是你千万记得，自己还是官宦家的小姐，有些事情，你要把握好才是。”

月笙有些难过的点点头，回望这苍茫的惠山，把这难耐的孤单压在心里，比起在府里的战战兢兢，此刻这等舒服自在的生活，她已经别无他求。

立冬后没隔几天，彤悠便与慧明师太、嗣空等少数几个人辞别往远去，因要瞒着众人，春秀便留了下来，月笙也如常到彤悠的屋子坐坐，一切如彤悠仍在慧觉寺一般。

年关将近，月笙一直未收到家中的来信，精心制成的两坛酱菜已经完成，这天从念善堂回到小屋后，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抱着酱菜径直往山上走，慧明师太住在慧觉寺的上边，正是傍晚，几乎与月笙初到慧觉寺那天一样的时辰，只是时光流转，一起从府里出来的，如今慧觉寺里只剩下她和侍书、春秀作伴，月笙调整好心情，轻快的往慧明师太的院子里走去。

慧明师太住在伽蓝院，再往上就是惠山的山顶，终年云雾缭绕，是更为茂密，寂无人烟的森林，而那里，据说是埋葬慧觉寺历代高人的圣地，因此无人能入。

月笙来到伽蓝院前，叩门而入，院中只两三个侍奉的女尼，月笙对她们轻轻打过招呼后便抱着菜坛子叩响了师太的房门，谁知师太正在偏房做着晚课，听到叩门声，见着是月笙，便用系着的围裙净了手，笑着招呼月笙进了正屋，屋里的装饰是一贯的质朴素雅，唯一的饰物是供桌上的素白净瓶，瓶中几支绿柳，恍如观音的净瓶一般，整洁大方，一如师太本人一样，让人非常舒服。月笙先给师太行了礼，双手捧上了两坛酱菜，慧明看着笑道：“若是不知你的来历，真真看不出来你竟是翰林家的小姐。”

“翰林家不止一个小姐。”月笙有些无奈的笑道，“月笙很感激师太收留，更感激师太能让月笙在寺中安心学艺。”慧明听说了翰林府中近日发生的一些事，却又不便对月笙明说，只问了些月笙在寺中是否习惯，是否愿意学医并且将来行医之事，月笙坚定回答学习医术绝不更改，慧明点点头，自来嫡庶之争就是各个大宅门里避不开的争斗，只是这个年幼的嫡女，被生生逼得回不了家，她倒有些可怜这个年幼的孩子了，“已经是冬天了，山路不好走，你只安心在寺里。”若在寺院的话，她大概不会知晓这几天京都里传出的风言风语吧，这也算是慧觉寺对这个孩子的一点点保护吧。月笙不明就里的点点头。

这天，月笙照例巳时换好医女的袍子前往念善堂，到念善堂已有段日子，她渐渐适应了助医士的生活，嗣空她们几个还打趣说彤悠收了好徒弟。转眼间午时已过，将将未时时间，嗣空几个姑子早已去用膳，念善堂里穿医女服饰的只剩下月笙，她坐在案前趁着无人时整理上午的问诊记录，突然念善堂里涌进一大群抬着担架的人。为首的是短打的壮汉，见着坐在案前穿着医女服饰的月笙便直奔了过去。

月笙忙站起，仔细瞧了眼担架上的人，是少妇打扮的姑娘，呼吸浅表、皮肤苍白、嘴唇和指甲呈暗紫色，她一边赶紧吩咐侍书去请嗣空，一边仔细查看，正欲用银针为少妇扎针，为首的壮汉突然一把推开她，生气道：“你个蒜苗高的娃娃，充的什么医女，不许给她乱下针，你赶紧走开。”月笙不妨他这用力一推，扑倒在地上，她爬起来，对着刚刚切的脉想了想快速到旁边的厨房内拿了把大葱，急急的返回来，把少妇扶在自己膝上让她侧脸对着自己，壮汉却又一把拎起了月笙的衣领，月笙抬眼用力看向他，大声说道：“真想救你家夫人就放开我”，许是被月笙瞬间的气势吓到，壮汉松开了手，月笙把大葱的外皮撕掉，只用一截雪白的葱段，用力在少妇耳后的穴位上旋转的按着，不一会儿少妇的鼻孔流出浓血，月笙看着流出来的浓血，大大的松了口气，可是看到血的壮汉一下子慌了神，单手提着月笙的衣领，把小小的她提了起来，骂道“你这不懂事的娃娃，害了我娘子。”说道，正要把月笙摔到地上，“放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月笙感激的循着声音望去，是一身布衣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看上去已近古稀高龄，壮汉被老人一声喝斥，威严之下竟然把提着月笙的手轻轻放了下来。

嗣空领着一群姑子小跑了过来，看到少妇，又看看月笙，对着壮汉生气道“刚才如果不是这个不懂事的娃娃，你现在都要帮你家夫人准备后事了。”正说着，少妇悠悠醒来，看了眼一旁的壮汉，愤恨的别过头不看他，“你醒啦，以后别再干这些傻事了。”月笙刚刚被壮汉提起来，现在还有些呼吸不稳。

“嗣空师姐，这位姑娘已无大碍，只是要特别留心她腹中的孩子。”孩子一词一出，立刻震住了在场的几人，壮汉就跟傻了的竹节人似的一节一节的看向妻子，“元娘，你是因为有了孩子，身子疲备才会误了送饭吗？我真该死，竟没看出来你不舒服，还让你寻了短。”元娘继续别过头去不看她，月笙看着他们，转头看向刚刚解救了自己的婆婆，只远远看到了她蹒跚的背影，月笙正想追上去，侍书突然小跑过来，焦急说道“小姐，刘府来人了。”

临近春节了，刘府来人接自己回去过年了吗？芳夫人肯让自己回去？是了，念奴大婚了，家里总是要齐齐整整的才像个样子，月笙一时竟没想到，虽说要离家学习，虽说要好好学医，可是能回家，竟是这样让自己高兴，回了家，自己不会再只是一个人。

月笙看着自己身上的医女袍子，再看看不远处的嗣空一行人，有嗣空师姐在，无需再担心元娘，刘府来接，很快就能见到月明了，几个月不见，她好想明儿，想到就快要见到日思夜想的弟弟了，月笙脚步轻快，小跑似的回了院子，侍书在后头笑着提醒道“先换了衣裳再去见客。”

终于换回了在家里惯常装扮的样子，月笙甜笑看着绫镜中的自己，等着侍书把府里的人带进来。

刘府来的人，月笙并不认识，府里来的人只交待了几句，又将简单的一个包袱留给月笙，便忙不迭的离去，似乎避讳着什么，月笙留下了侍书在屋里，独自行走在慧觉寺空荡荡的半山腰上。

“老夫人命小姐留在慧觉寺修行，望佛祖慈悲，洗去小姐满身戾气。”刘府仆妇的话言尤在耳，“小姐，你要不要进屋去休息？”是侍书，看着月笙的样子，她不放心便跟了出来，月笙抬眼看着侍书，这是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月笙恍惚的说“我出去走走，姐姐先歇息吧。”

“念奴夫人十二月初三刚刚完婚，因有大师指点，为保阂家安宁请小姐继续留在慧觉寺中，慧觉寺可消弥小姐满身戾气，老夫人盼着小姐早日修行圆满，方好接小姐回府。”仆妇的话一遍遍回响，大师批命，月笙携了满身的戾气，是克母克夫之命，需得经年修行，方得消弥。

芳夫人好计谋啊。月笙漫无目的的信步游走，仆妇的话犹如铁针，一针针的扎在她的心上，原以为芳夫人会念在娘亲临终重托的份上放过她，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平妻位置，月凌月双也成了府中的嫡子嫡女，人心不足，竟是这般可怕的事情，明儿呢，芳夫人料理了她，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明儿了？若是明儿有些个不好，月笙发誓，就是毁天灭地，也会保弟弟周全。

来了慧觉寺这么久，月笙从未到过半山以上的地方，又是落日西沉的时刻，月笙恍惚间忆起几个月前初来慧觉寺，也是这样的夕阳，虽然当时自己就已经预感到，芳夫人他们会想尽了办法把自己留在寺院中，可是这样的恶毒手段，克母克夫，不仅不能见容于家里，背上了克夫的孤星命格，别说选秀，就连将来都不能好好的议亲，芳夫人这招，确实不异于釜底抽薪的狠毒，那么月双呢，这个所谓的大师，又给月双批了什么命格？祖母、父亲都是自己的至亲，可是却因为一个大师的批命，在家庭的利益和荣耀面前，就这么轻易就让他们放弃自己，月笙感受到了无尽的寒意。

月笙沿着小路拾阶而上，落日溶金，山上的景致与别处并无不同，只是越往上，云雾越厚重，树木也越加高大，似乎是个毫无人烟的地方却又隐隐的透着小路，月笙一时有些不管不顾，想要看看这条小路通向哪里，可是越往上，树阴越浓，冬日的寒风越加刺骨，“丫头，别往上走了，回去吧。”一个苍老的声音冷不丁的冒出来，吓了月笙一跳，月笙定了定神，看过去，居然正是下午在念善堂救下自己的婆婆，月笙笑着走过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医女刘夏，多谢婆婆相救。”月笙用了彤悠给自己想的名字，在慧觉寺里，只有祈福的月笙小姐，念善堂里的是医女刘夏，“你这丫头无需给我这守园子的老婆子行礼，不合规矩。”婆婆淡淡道，眼眸竟是和年龄不符的清澈，月笙笑道“规矩可没说不许我谢救命的婆婆。”

天色渐晚，月笙看向小径，慢慢的扶着婆婆往山上走，“手拿开，我还没那么老。”婆婆生气的甩开月笙，月笙无奈继续扶着“是刘夏贪玩又偏偏胆小，请婆婆带我到山上呢。”“山上是慧觉寺的圣地，不让人进去的。”“可婆婆就住在上面，多一个刘夏，神明怕是也不会怪罪的”“真是不听劝的娃娃。”婆婆貌似生气的赶刘夏走，可是却也带着刘夏一起回了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