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尹府(1/2)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而对于景遥来说,说书可以作怀人。
那年他守在练青玖坟前,喝得酩酊大醉。有个路过的行商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是在悼念亡妻。
那行商听了后竟也不走,继续追问。他酒力上头,迷糊间好像又看见她站在身侧,微微地笑,于是说起了他们的故事。
行商听后不发一言,默默离开,却经常在游商过程中讲起这个故事。渐渐地,故事越传越广。越来越多的人来到江南,想要拜一拜那女子的坟。
景遥发现后默然良久,从此每年落雪忌日那段时间,都会到坟前,讲他们的故事。
他想让天下人,记住她。
那人站在练青玖身旁,和她讲起这些事情,眉目间带着感动。他见面前这身着霁青衣衫的公子听后神色默然,竟像是没有什么感觉,心中有些生气,随便道了个礼就走了。
练青玖听他说要离开,只随便点了个头。
她站在那儿良久,像那沉默的墓碑。
柳柒觉得她都要不会动了,突然听见她说话,话语间几分气恼几分感伤。
“他答应过我,会忘了我的。”
你答应过我,我走之后,会很快忘了我。可你却让那么多人,记得我。
练青玖走到坟前,用手轻触墓碑。碑上刻的字深且重,一笔一划。
她微微仰起头,眨眨眼。
你让我怎么舍得。
阡岭道是交通要道,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是行色匆匆。
为了奔向未知的明天。
却有一匹毛色光亮的马在其中悠悠地走。马背上坐着一个人,一袭青衫,模样俊秀,正低头认真地刻着什么东西。
景遥小心地用刀划下一道,吹去木屑,又划下另一道。
他在刻一个木雕,练青玖的。
景风驮着他慢慢前行。他刻得极认真,没有注意到路况,以至于马不小心撞上了一支队伍,骤然一停。
景遥正刻着木雕的手猛地一收,手法极快,没有损伤那木雕一丝一毫。
他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这支队伍。
与匆匆赶路略显混乱的行商队伍不同,这群人衣着整齐,一律身穿黑色条纹衣袍,腰间系着横刀,神情肃然。一同看向他时只是脚下微转,位置根本没有移过,所以依旧成整齐的队形。
景遥眉头一皱。
瀛国人?
瀛国与本朝相隔一海,历来都有贸易往来。瀛国人来此本来没有什么。
不过,年前瀛国流寇刚在东南作乱,两国交恶,按说境内应该少有瀛国人出没。
更何况这些人,人数不少,还整齐精练。
景遥心思流转都在面下,面上仍是不在意的神情。他微微欠身,说:“方才走神,不小心撞到各位,还请原谅。”
然后他起身,礼貌地一笑。
那群人不说话,突然从中间分开,走出一人。应当就是领头的人了。
那人身材高大,一张方正大脸,留着些许胡须。他腰系横刀,站在那里,像一座厚重巍峨的山。明明站在马下,可他抬头看向景遥时,却像山在俯身看着流水。
威势逼人。
景遥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道歉:“实在是对不住。”
那人点点头,用不太流利的话说:“没有关系。”
然后他说:“你的手法很快,很不错。”
景遥心中惊讶更甚,这人刚才离他那么远,竟能捕捉到他这细微的小动作。
瀛国,来者不善啊。
景遥目送着这支队伍远去,看到他们所去方向竟和他大体一致。可惜他如今有事要查,等到事情完了,一定要好好查查这支队伍的去处。
他这次北上,是要去汇州。
他这几年遍寻练青玖不得,找寻的思路有一条便是顺着当年重伤景川,劫走白道陵的黑衣人而去。那黑衣人身法奇诡,竟像是出自百年前被逐出白家的那一支。
白家在明启帝建国前便是江湖上小有名声的家族,脉系庞大。其中有一支,因为出手狠毒,后来被驱逐出去了。他发现这个,遍访各处,翻阅了无数古籍,发现白道陵当年在西陵暗杀筱颜嬷嬷的武功,也是出自那一支。杀人无形,只留眉心一点红。
兜兜转转,线索又绕回到白家上。
而这些年白家在白凤的掌管下,实力声望日盛,风头隐隐有盖过各世家的趋势。白家一向以仙门道家自居,在她的管理下却渐渐入世,白家弟子在各地往来,甚至经常和往来商客打起交道。
汇州尹道亨,是汇州有名的富商,白家与之来往甚密。
而且,景遥还听说,这个尹道亨,是汇州有名的恶霸。
就让他去会会吧。
景遥去汇州,方向往北;练青玖终究放心不下练家,见暂时找不到景遥,打算先去一趟苍云山,方向也是往北。
可他们一个走阡岭,一个走靖阳,是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练青玖去靖阳古道看望了景谦,看到那无名碑前,放着一枝枯谢了的梅花。
谁也忘不了谁。
她和柳柒一路骑马,也并非像景遥那样慢悠悠地走,但是行程依旧不快。
靖阳这一条道,不同于阡岭道那般热闹,却也有不少的人。
只是不像阡岭道上满是行商,大多的人,都是流民。
这些年,官府世家剿匪与权力斗争并行,还有瀛国流寇在东南作乱,内斗外斗斗来斗去,流民却越来越多,被从这边赶到那边,以至于流落到以前少有人往的靖阳古道上来。
古道终于不再作古,只是多洒了世人苦难的眼泪。
他们一路走,一路尽力帮扶,便走得慢了。
林家避世不出,但门徒遍布天下,有许多秘密的药堂和其他机构。柳柒见到这幅场景,去信给了最近的暗桩,让他们派人过来。
只可惜到底势单力薄,救助的人来,解不了受苦的人的渴。
练青玖看到这副场景,想到自己小时候,面带不忍地闭上眼。
良久,柳柒听见她说:“我曾经觉得,自己身世孤苦又怀有不得不背负的责任,是世间一大倒霉人。可是仔细想想,我掌理练家那么多年,其实有足够的力量去帮助别的人。可是我没有,我只想着管好练家,追查旧事。”
她睁开眼,微微扶额,说:“可我这么死过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从未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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