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名将之死(中)(2/2)
英武善战、风流倜傥的全民英雄突然成了见了谁都浑身发抖的隔壁吴老二,哥舒翰的痛苦可想而知,可是如果因此归于平静而保持一世英名,也未免不是好事。谁知道养病还不到一年就风云突变,最为唐玄宗信任和倚重的“禄儿”突然兵发范阳,一路直冲长安。耽于享乐多年的李三郎看到自己溺爱多年的禄宝宝居然做了叛贼,恼羞成怒,智商直接崩盘,只管一个劲喊“打他、打他”,“灭了他、灭了他”!他命令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在洛阳募兵六万,金吾大将军高仙芝在长安募兵十一万,剿灭叛军,但新召的兵没有战斗力,洛阳失守。按说,只要守住潼关这个关中门户,再加上郭子仪等其他兵马从其他方向的攻击,军事形式很快就会改变。虽然退守潼关的封常清、高仙芝一再上书陈明不可出战的原因,但唐玄宗这时候可能被气昏了头,反而听信军中监军宦官的谗言诬告,直接杀掉封常清、高仙芝两员大将。原因很简单,封常清、高仙芝离开洛阳时带走了东都许多财宝,监军的宦官想要一些,高仙芝坚持原则不给,宦官就向唐玄宗密告封、常二将想谋反。在镇守潼关将士悲痛的喊冤声中,封常清、高仙芝两员大将血洒城墙。
然后问题来了,潼关这个大唐第一雄关,该让谁来守?这可是直通长安的咽喉之地,大唐的生死枢纽啊!唐玄宗思来想去,哥舒翰不是正在京师养病吗?就他啦!虽然他有病,但最起码会真打,因为哥舒翰和安禄山及其族弟弟安思顺是死敌,就凭这一点,别管他还能不能战斗,起码让人放心。哥舒翰怎么挥动发抖的手都推脱不过,只得从命,唐玄宗带着百官到郊外相送,又加封哥舒翰为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可以说是对哥舒翰寄予了殷切的期望。哥舒翰被人抬着来到了潼关,很快击败了安禄山儿子安庆绪的一次进攻。哥舒翰微微舒了一口气:“开局总算还说得过去。”
打了胜仗,朝廷犒劳,哥舒翰却开始鸡贼了,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自己此刻手握兵权,在朝里说一不二,终于可以对仇人下手了。他将矛头指向了安思顺,安思顺是安禄山的堂兄,也曾经是哥舒翰在军队中的顶头上司,和哥舒翰有矛盾,安禄山为其堂兄打抱不平就和哥舒翰也有了矛盾。但安思顺和安禄山并不是一路人,此前已经多次反映安禄山有问题,所以此时只是卸任节度使而在朝中任户部尚书。哥舒翰伪造了一封安禄山给安思顺的信,让人假装送信,然后在潼关城门口抓住此人,献给朝廷,同还列举了安思顺的七条罪状,请求玄宗处死安思顺。唐玄宗明白安思顺是被哥舒翰诬陷的,但为了安抚哥舒翰,就没有接受杨国忠的意见,把安思顺和处死,家人流放到岭南。一时大唐舆论哗然,哥舒翰在群众中的美好形象直接崩塌,而且又为哥舒翰和杨国忠的争斗埋下伏笔,安思顺受诬告时为了自保派人贿略巴结杨国忠,请杨国忠出面求情,而唐玄宗居然没卖杨国忠这个面子,这让杨国忠不仅不爽,而且心生一丝寒意,他开始意识到哥舒输已经对自己构成了极大的威胁。于是剧情发展到了哥、杨斗法阶段。当时天下人都认为安禄山叛乱是因为杨国忠骄横放纵所致,哥舒输的部将王思礼力主杀杨国忠以谢天下,哥舒翰没有答应。不久,王思礼与哥舒翰密谋一事便传到杨国忠的耳朵里,杨国忠闻言后大为恐惧,急忙应对。应对之策是建议玄宗在京师附近另外训练一支军队,由自己的心腹将领杜乾运统领,名义上是抵御叛军,实际上却是用来防范哥舒翰。
杨国忠手里有了兵,又该哥舒翰心生不安了。于是上表奏请将驻扎在灞上的军队归潼关军队统一指挥。大敌当前,唐玄宗只好答应,哥舒翰于是以商讨军情为由将杜乾运召到潼关,借故将其斩首,由此吞并了灞上军队。哥舒翰和杨国忠二人的矛盾由暗斗发展到明争。将相之争的白热化,直接威胁到了大唐的安危。手握重兵的哥舒翰的存在,使杨国忠如芒刺在背,他对儿子说:“吾无死所矣!”。而日夜在皇帝身边的杨国忠同样让哥舒翰终日不安,病情因此加重,只好把军政大事委托给行军司马田良丘,又让部将王思礼主管骑兵,李承光主管步兵。谁知王思礼、李承光二人也忙着争权夺利,难以配合,全军号令不一。时值冬日,士兵都吃不饱饭,又穿不暖衣,唐玄宗特意做了十万战袍派人慰劳军队,可是连个主持发放的人都没有,以至到了潼关兵败之后,衣服仍藏在库中。如此,士兵自然心中充满怨恨,更加上下离心离德。
就在哥舒翰固守潼关、与杨国忠明争暗斗的这段间,在河东节度使李光弼与朔方节度使郭子仪等人的努力下,战争形势出现了明显有利于唐军的转机。哥舒翰在潼关始终采取了固守的策略,据守天险,阻叛军于潼关之外,致使叛军主力徘徊于潼关之下,长达半年之久,却始终无法逾越天险西进一步。安禄山见强攻不灵,便命部下崔乾祐事先将精锐部队隐蔽起来,率四千名老弱病残的部队屯于陕郡,想诱使哥舒翰弃险出战。但哥舒翰依据天险,坚持闭城不出,这样做从无论从战略上还是战术上来说都是绝对正确的。
可是,杨国忠不这样想。他怀疑哥舒翰不肯出兵是意在谋己,为了调虎离山,立即对玄宗说:“现在要还不打,将来就没机会了。”玄宗轻信了杨国忠的谗言,连续催促哥舒翰出战,以至往来使者“项背相望”,还专门派了宦官前去督战。备受压力的哥舒翰见势不可止,不禁抚膺恸哭,于天宝五年(756年)六月初四领兵出潼关,带着无比痛楚的心情踏上了征程,大唐王朝距离自己的陡然衰落又近了一步。
六月初七,哥舒翰军与叛军崔乾部遭遇在灵宝西原。崔乾祐预先把精兵伏在南面山上,自领老弱之兵与唐军交战,且战且走,以为诱敌之计。唐军追击拥入狭窄崤函道上,兵力难以展开,叛军伏兵突起,居高临下,从山上下滚木石,唐军将士死伤甚众。叛军又将几十辆装满干草的大车纵火焚烧,浓烟弥漫,唐军被烟焰迷目,看不清目标,便乱发弩箭,直到天黑时矢已射尽,崔乾祐命精锐骑兵从南面山谷迂回到唐军背后杀出,唐军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顿时乱作一团,互相排挤践踏。有的弃甲进入山谷,有的被挤入黄河淹死,号叫之声惊天动地,凄惨之状不可言表。而守在黄河北岸的唐军见势不利,也纷纷溃散。哥舒翰只带数百骑得以逃脱,从山西永济西面的首阳山渡过黄河,进入潼关。当时潼关外挖有三条拒敌的大堑壕,均宽二丈,深一丈,逃回的唐军人马张皇失措,纷纷坠落壕沟中,很快就将沟填满,后面的人踏着自己人的身体得以通过。六月初九,潼关失守,关中门户大开,唐王朝完全陷于被动的局面,此时距离哥舒翰痛哭出关不到五天时间。
哥舒翰逃到关西驿站,张贴告示收集残兵败将,打算重新夺回潼关。然而其部下番将火拔归仁等人见唐军大势已去,便暗中商议劫持哥舒输以投降安禄山。之后,火拔归仁率百余心腹围住驿站,进去对哥舒翰谎报说:“叛军来了,请你上马迎敌。”哥舒翰上马出驿站后,火拔仁率部下将哥舒翰的双脚捆绑在马腹上,投降了叛军将领田乾真。
天宝六年(757年)十月,唐军克复两京,安庆绪逃往邺城,逃跑前将哥舒翰等三十余名被俘的唐将全部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