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好雨知时(2/2)
潇璇常常下山走动,心胸渐开,又见多识广,已不放在心上。这时在容辉面前,却微觉拘束。她向万荣微微颔首,又吩咐容辉:“你跟我来!”语声悠悠,透人心扉。
故人越走越熟,朋友越见越老。容辉每见潇璇一面,却觉得她全身都是新的。未及多想,见她走上楼梯,心里不由一突:“不好,阿姐病了!”忙放下红糖,快步跟上。
万荣的目光早顺着潇璇去了,见容辉跟去,就倒了两杯茶,一手握着托盘,一手提裙跟上。纤足击地,“噔噔噔……”连声响过,人已上到二楼。
楼上也是三间建制,楼梯口在南,独占一间。张大夫在中间坐诊,正和潇璇客套:“老夫得蒙姑娘照顾,如有所命,担当尽力而为。”他年过半百,兼任医房管事,还拿着十两纹银的月例,算是供奉中的头一份。
万荣撩帘而入,见潇璇端坐椅上,姿容闲静,如座云端,让人肃然起敬。她不敢多看,轻轻端上两杯茶水后,又躬身退下。回身时睃了容辉一眼,见他身姿如松,还侍立在旁,心中好生羡慕。
潇璇端起茶碗,拿盅盖拨开面上浮悠自语:“当年时运不顺,师父连做了好几场祈福法会。又是抄经念咒,又是开坛画符。结果积劳成疾,就病倒了!”言语间也有几分笑意。
容辉忍俊不禁:“掌门真人可真有趣,给人祈福,自己先病倒了!那当然不能请大夫,不然谁还信他!”两个人说说笑笑,走出两里多地,才到“潇雅轩”外。
小院坐北朝南,十丈正方。青瓦乌门,十分幽静。院外花团锦簇,艳丽妖娆,种的竟是“一品红”和杜鹃花两种毒花。容辉吓了一跳,赶紧止步,束手等候。
潇璇莞尔微笑,轻轻推门,闪进钻入,一丝内景也不让瞧。容辉忽见门轴微动,门缝中闪过一道精光,乌溜溜晶莹剔透,正是少女的眼眸,竟有个少女藏在门后偷看。
“是潇璇,还是她的同屋姐妹?”容辉满心惬意,既然看见了,又觉得全身不自在。站直了太过严肃,随意了又过轻佻,正手足无措,又听门轴转动,“吱哟”轻响,潇璇应声走出。
她拎出一只包袱,直接递给容辉,正色嘱咐:“这里面是一套春裳,十五两纹银,你恭恭敬敬地捧给张师傅。他行医多年,见多识广,你好好跟他学,吃不了亏!”
容辉连连点头应是,捧回包袱,躬身呈给张大夫,正式当了徒弟。至此以后,凡有人上楼问诊,容辉都在一旁服侍,不避男女。
张大夫只道潇璇有意接济,才给他送了个便宜徒弟。心存感激,又不想欠她人情,于是没人问诊时,就给容辉讲他周游行医的故事。三句话不离本行,端的是字字珠玑。非但无意怠慢,更比一般师傅用心。
容辉看完药典,又对照医书,验证张老讲的故事。这日遇到疑窦,就拿着家传的医药经典请教张老。张老如获至宝,爱不释手,主动要求为容辉讲解其中道理。
容辉只觉得书上的经验之谈说到了自己心里,看得十分顺眼。眼见张老如获至宝,反而觉得他大惊小怪,不由喊了声:“师傅!”
张老连连摆手:“你有所不知,我当年若有这本医术傍身,早已功成名就。”又向容辉解释:“市面上纵有医书,不过是前人口述加切身经验。犹如夏虫井蛙,只适行当时当地。此书以养生为钢,辨阴阳,通四时,疏经络,调内息,归于气候习俗,当真是功参造化。”又问:“此书当世绝无仅有,一些药方、药材和药性,连我也没听过。想祖上绝非泛泛,不知怎么称呼?”
容辉一直以为父亲敝帚自珍,不料真是古籍孤本。又想家里还有一大箱,岂非空入宝山?又想财不露白,于是推给潇璇:“这书是阿姐淘换回来的,您若喜欢,等她下次下山,我再求她多淘几本。”
张老摆手轻叹:“这种抄本,可遇不可求。所幸有本总纲,与我凭添助益。”至此以后,容辉每得空闲,就去请教张老。
张老结合自身经历,逐条应正。许多经验之谈只需稍加推论,就成了能著书立说的道理。他每讲一段,就叹息一回,只恨自己当年愚昧,没有多想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