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步行至黄昏(二)(1/2)
寡妇门前是非多。( )
沟子村谁都没想到,才半响功夫,崔家的媳妇雉娘就领回了个高高瘦瘦的年青汉子。
村头几个灰扑扑的娃娃正趴在刚抽出绿丝的杏树下,聚精会神地看着蚂蚁打架,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陌生汉子吸引住了,黑漆漆的眼珠子好奇又畏惧地盯着不肯挪开。
不光是娃娃们,就连大人也觉得古怪,别的且不说,光那短得见头皮的头发就有些骇人,他们当然不能了解在另一个年代,男士相当流行的桩子头,庄稼人虽然不像李庄几个夫子那般,能摇头晃脑地说出“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可弃也”之类的道道,但隔三茬五的稍微修剪一番,拿淘米水洗干净头发,清清爽爽地盘个发髻,却是常事。
这是从爷爷辈传下的祖宗礼法,轻易不敢怠慢。
像那种披头散发,行为轻佻的二流子,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父母没管教好。
但就算是那些自称游侠儿的混混,也没像这样,几乎剃了个青皮头,莫不是个才在哪里犯了事,受了髡刑游街的逃犯?
这婆娘真真从哪里找来了个祸害?
又有人琢磨着是不是崔家媳妇招惹了什么歹人,受了胁迫?
想想也是,雉娘在村子里一贯柔弱和气,和谁说话都先堆满脸笑,怎么也和逃犯扯不上关系。
刚把这猜想一讲,几个半大的后生立即吼叫着站起来,拍着胸脯捏紧拳头想去理论一番,崔家除了雉娘,也只剩个年迈的婆婆,两个女人无依无靠的,少不得要乡亲们出拳助力。
咱沟子村再败落,也轮不到外人来随意祸害!
庄稼人的地域情节都是浓厚的,像护犊子般保护着自家村里的一草一木。
所以当李臣像拣到根救命稻草,眼巴巴跟着才认识不久的小媳妇,终于离开荒郊野岭,来到村落时,差点就惹上顿拳脚之灾。
“这是我哥,呃,远房的表兄,失散了好久,今儿天老爷开眼,半路上遇到了。”直到雉娘发现了乡邻的误解,急忙解释后,才平息了人们出于善良的怒气。
这是她和怪人事先约好的说辞,李臣身无分文,急需个落脚的地方,而雉娘像个男人般顶起崔家的大梁,早就有些力不从心。
“你就说是我远房亲戚,打江东来,家乡又乱起了黄巾,来投奔我家男人的。”雉娘说,“我也不贪你便宜,只要你有余力时帮忙打理下田地就成。”
“我……不会种田的活计。”李臣摸着平头,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事骗不了人,是骡子是马,到田里锄几把草就清楚。
“说不准你还真是哪里大户家的公子。”雉娘望了他半响,“不会就去学,我和你非亲非故的,只能帮到这步,想活下去,你只能依靠自个。”
有了崔雉娘做保人,接下来的事儿便很顺利,村边的山头上有处简陋的城隍庙,早先敬着尊不知名的社神,不过年景一直不好,十里八乡的恨它没有庇护四方,早绝了香火,荒废得连门槛都被人拾去当了柴火,勉强能遮风挡雨。
让崔家媳妇的堂兄暂住段时日的事没人反对,本来钩子村就是个杂姓村,没什么条条道道的宗祠规矩,而且几个辈分高说得上话的老人倒还乐见其成,在老一辈的眼里,社神没了香烛供奉,就失了灵性神位,变成土木疙瘩,但难保不会因此化为阴鬼,所以都禁止村里的后生入夜后,跑到城隍庙附近游荡。
现在有个年青汉子自愿住进去,拿阳气镇住,说不准能无形中化解个祸根哩!
“等会我拿个铺盖卷给你,”崔雉娘见事说定了,小声叮嘱李臣,“庙里有几年没人打理了,你抽闲扫扫灰,将就着住下。(. )”
……
等忙完一切,天也全黑了,庄稼人夜间没什么娱乐,除了每年的几个节气能热闹会,一般都早早入睡,或者磨着家里的婆娘再生几个崽娃,月亮一出来,整个村庄就阴阴沉沉地寂寥了下来。
崔雉娘心怦怦跳着,像在社戏上敲响的大鼓,一下接着一下,秀气的鼻尖上聚着汗,今天的事完全超脱了她以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谨微别惹麻烦的性格。
她一时心软,行了善事,诓骗了全村人,带回个无家可归的古怪男人。
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她在家前伫了阵子,轻轻推开虚掩的院门,隔壁养的大黄狗听到脚步声,隔着篱笆呜呜低嚎了几声,大概是嗅到了熟人的气息,不一会就没了声响。
屋子里黑漆漆的,她舍不得点油灯,摸黑从灶台上找到了木勺,从缸里舀了水咕咕灌下,冷水入腹,才逐渐解了燥热。
“是雉娘么?”隔间里有人咳嗽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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