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家事(三)(2/2)
总算儿子读书学艺时,结识了些朋友,同窗们出钱出力,卢大儒念在师生一场,也找门路说了情,让州府收了通缉告示。
俗语都说吃一亏长一智,可儿子就没个记性,还是东奔西跑的在外厮混,难得回次屋。
那时正好熟人说媒,是临县钩子村的闺女,和自己一样姓崔,算半个本家人,年前遭了病疫,爹妈没熬住都过世了,留下个独姑娘孤苦伶仃,不要财礼,也不计较身家,只要男人沉稳上进就成。
她得了消息,磨着儿子说了几次,让他去瞧瞧,只要相中了,就把婚事定下来。
起初儿子还不肯哩,说什么大业未成,何以成家的糊涂话,气得她拾了扫把满屋子追着打,总算让这不争气的小子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隔天清早就由老婶子带着去女方家里了。
她在家也坐立不安,既怕对方相貌禀性不好白高兴一场,又怕儿子敷衍了事,可第二天傍晚,儿子满头大汗地奔回来,直说不错不错,特别姑娘名氏里有雉字,是好兆头好姻缘。
乡下人婚嫁没那么多礼数,不时新三媒六聘,而且女方家没长辈,一切从简,没半月就戴着绣喜鹊的红头巾,坐骡子上由儿子牵了回来,杀猪煮肉,摆了几桌宴席,亲朋好友都来了,堂屋里水泄不通,有人还起哄想闹婚呢,媳妇脸嫩,羞得都快哭了,结果干儿子喝了酒,有点醉,瞪着双豹眼发声喊,“闹什么闹,今天可是我兄长大喜的日子,”那声音大哩,梁柱上积的灰都震了下来,骇得那些人都不敢闹腾了。
媳妇入了门,她起初还怕不好相处,但很快婆媳俩就亲密得紧了,这姑娘可是个知冷暖懂得心疼人的好闺女,模样秀丽又不娇气,把个家持得井井有条,有几次小两口生点闲气,她都是站在媳妇边的,惹得死小子嘀咕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儿。”
这么好的儿媳,你不心疼我个当娘的还心疼哩。
那段日子过得可真舒心啊,除了孙娃,啥子都齐全了。
但没过多久,儿子不知从哪得了消息,什么什么何大将军募兵招将,不论出身,只要豪勇之士就能去,硬把儿子的花花心肠又招惹起来了,没几日就和两个结义兄弟,还有同庄的简小子,奔丧似地就赶去了。
真是把她给气坏了,躺炕上两天没沾米粮,不是媳妇哭着好言相劝,恨不得就这么闭眼算了。
没想到儿子这么一走,就是几年不回来了,起初还托简小子回来抱个平安,这两年也不知出什么事了,音讯全无。
乡邻族人们风言风语的,笑儿子鬼迷心窍钻官眼里去了,还有单身汉子夜里来敲窗,想勾扯媳妇,帮儿子填补“空缺”,雉娘是个外柔内倔的人,握着门闩给了一狠家伙后,敲得对方满头是血,才安宁下来。
最后一合计,干脆搬到钩子村媳妇家去住,避开涿县的闲人闲话。
唉,掐指一算,儿子已经离家三年多了,也不知多少次,她做了噩梦,梦到儿子死了,变了孤魂野鬼,呜咽着在荒野飘来飘去,惊出一身冷汗。
她怕啊,白发人送黑发人,天底下有比这更悲哀的事儿吗?
“……我侄女婿尸骨未寒,你就奈不住寡了?”还有媳妇家堂叔嚷的这混话,她听在耳里念在心底,不由得煎熬万分。
雉娘和李臣有私情的脏事,崔婶是不信的,她人是老了,眼还未瞎,什么动静都瞒不过她的,李家后生人是精能,能说会道,但本质上挺实诚良善,不然也不会认他做干儿子。
而且自个也不是那种祸害儿媳一生的毒婆婆,她是下了决心,如果儿子真是福薄失了阳寿,只要得了准信,就算媳妇不说,她也会主动提出来让雉娘改嫁。
比如李家后生就很不错,如果雉娘嫁给他,到时生了干孙子,她还能抱抱,了却未从儿子那得到的心愿。
当然,这都是后话,最好是儿子能回来,三十岁的人了,该收心顾家了……
崔婶靠在炕头上,心中又哀又苦,想啊想啊,最后迷糊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