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家事(三)(1/2)
闹腾了一天,崔婶晚上只喝了点粥,蹲堂屋里帮忙掐折耳根,嫩嫩的茎渗出汁液,染得满手鱼腥味。
等将小半盆野菜料理完,一站起来,就觉得头昏目眩,差点栽倒,吓得雉娘赶忙搀扶住她,揉了半天后心才缓过气来。
“婆婆,你就歇着吧。”雉娘轻声细语地叮嘱,“要是饿了,我煮些宵夜来。”
老人含笑摇摇头,用手指头梳了梳媳妇乱蓬蓬的头发,“没事的,年头到了,气血衰,说不准过不了今年冬天了,他爸在地下也盼着我哩。”
“别说不吉利的话,”雉娘眼圈红红的,“社戏时,我去土地娘娘庙上香,一定能保佑全家人平平安安的。”
她擦着眼泪,安慰了婆婆好一阵子,劝老人上了炕休息,才抽身去后院张罗牲灵的夜食。
崔婶盘着腿,用手轻轻搓着死冷的脚,昏花的老眼盯着媳妇的背影,思绪也渐渐飘了起来……
雉娘是个死心眼的姑娘,对自个的孝顺可不是装出来的,真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媳妇啊。
只可惜她那个不安分的小子……一想到儿子,老人就觉得对不住贤惠的媳妇。
她也是个早年丧夫的,知道独守空房的苦,不过那时好歹还有年幼的儿子要拉扯,心中有奔头,可媳妇孤伶伶的,早晚只能对着她个老太婆,心中的酸痛又能找谁去说呢?
孩子他爸死得早,父严母慈嘛,没老子拿棍棒管着,从小到大,就不知道儿子惹过多少祸事。还住在涿县时,不是打破了族叔家娃娃的脑壳,就是拐了哪家下蛋的母鸡,钻林子里偷烤了吃,也不知为他赔过多少礼道过多少歉。
稍大一点,性子还是浪荡,和雉娘的堂叔倒有几分相似,族学也不愿去上,整日跟着群逛鬼惹是生非的。
熹平五年,儿子刚束发时,她听族里的老人说,赫赫有名的卢大儒辞了官,正在设榻讲学哩,卢大儒单名个值字,老家也在涿郡,在乡亲眼中,那可是文能著书论道,武能提剑封侯,神仙似的人物!
当地只要是姓卢的人,走路上都挺着胸得意洋洋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她怕儿子变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二流子,厚着脸皮去借了些财货,劝着让他去求学卢大儒,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呀,知文识理才是正路。
也不求日后能做大学问,只要能沾点大儒的仙气,改掉浪性子,她死也能带着笑。
几年后,再见到儿子时,他已经是个嘴唇上开始蓄须,成熟稳重的小伙子了,那时当妈的心中不知有多自豪,想着再觅个品性温婉的儿媳妇,这辈子就算没白活了,等下了黄泉见到他爸,也能挺直了胸膛。
等到了光和年间,世道一日不如一日,黄巾也作乱起来,儿子闲不住了,一跺脚去投了军。
她哪里舍得,儿子岁数也不小了,连媳妇都没娶,战场上刀枪无眼,万一出了意外,那他爸可就断了香火绝了根苗!
怎么也拉不住,混小子游了学,见过世面,心中随着装下了大志向,仰着脖子嚷,“咱家当年可是皇子皇孙,宗谱上都写着清楚哩,祖上中山靖王!如果闯出功名,也不枉了刘氏的血脉!”
中山靖王个鬼,老祖宗开枝散叶那么多房子孙,偏轮到你强出头?
幸亏天有眼,他活着回来了,还带了两个结义兄弟,一个红脸一个黑大个,都是孝顺的小伙子,一见她就跪下来唤干娘呢,喜得她笑眯了眼,而且还双喜临门,不久朝廷论功行赏,封了个安喜县尉的官职,自个做梦都乐醒了,赶着去给他爸坟头烧香烛报告喜讯呢。( )
可这祸害儿子官椅都没捂热,就犯了事,把巡查到县的督邮绑着抽了几十鞭,你说要命不要命?
缉拿文书都发到县里来了,这事当时闹得大啊,她坐在家里每日提心吊胆的,眼睛都快哭瞎了,由祖辈朝下排,几代人都清清白白的,怎么就出了个背着刑案的逃犯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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