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番外二 无释之罪(1/2)
曌和二年、长诺元年的三月十五日,馥曦姐姐——我的嫂子,去世了,年仅十八,正值花儿怒放的年纪。
而我却是害她去世的那个人的……帮凶。
那天我、王子儒和涵卿哥哥几个人一起,呆在郊区梅园里,面前摆着棋盘和冒着热气的茶水,但是却没有人动。
没有人的心思是在这上面的,众人都心神不宁,全部的思绪都飘到了仅隔了实数根细竹、不到百米的地方。
在那里,馥曦姐姐和哥哥在做着最后的道别。
耳边燕语呢喃,明明是一派大好的春光,我却无暇观赏。我记得也是这样的春光,从前的记忆中都是美好的。
哥哥是个高傲的人,骨子里的骄傲让他不会屈服于任何人。江南人都知道东苏府有个才学惊艳的少爷,都只以为是天生的,毕竟有个大儒之首的爷爷在家,比别人厉害也是正常。
但是我知道,并不是这样。正是因为家里有个才学出众的爷爷,家中的小辈才会更加吃力。如若你才学不出众或者越不过长辈,你出门人家只会记得“这是苏太傅的嫡孙”,而不会记得“这是东苏府的苏子荣”。
这种感觉,对于一般人或许不会觉得什么,但是对于我哥哥苏子荣来说,并不好。毕竟,这可是唯一一个连太子都不放进眼里的人。
哥哥很努力,他立志要超过爷爷,让人知道东苏府的苏子荣。爷爷很欣慰,于是也就对他更严格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总觉得哥哥很奇怪,经常就会消失,消失回来便是一身的伤。
我好奇去问过爷爷,爷爷只是笑着说:“我们小箬不需要知道这些,有你哥哥知道就够了。”
我不懂,但是也就懂事的不问。直到很久之后,我懂了,才知道懂了意味着失去了哥哥的守护。
哥哥一身伤,休息几天未痊愈就被爷爷拉起来继续学习。我经常看着那一身伤口,只觉得浑身发麻。我央求爷爷:“让哥哥休息几天吧!”
爷爷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哥哥:“你要休息吗?”
我记得那天也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三月,阳谷透过窗棂洒在哥哥的脸上,他半睁着眼睛,缓缓地爬起来。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被伤口打倒。
犹记得七岁那年,我被邻家的孩子欺负了回来哭,被他看见了,他二话不说去把那孩子打了一顿,然后回来把我训了一顿。
他对我说:“苏子箬你记好了,你是我苏子荣的妹妹,你的身份只有欺负人的份,被人欺负了就欺负回来,我和爷爷给你撑着,别给我跟丧家犬一样回来哭,丢人!”
哥哥脸上那淡漠中带着高傲的脸,身上披着三月春光,仿佛神明。
那时候我不懂,只是想:我们不就是一个隐退太傅的孙子孙女嘛?即使有个皇后姑姑、太子表亲,那也没人在朝中掌权,有什么高傲的?
后来我才知道,哥哥从小的倔强和高傲的确有道理。但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哥哥他的确当得起这份高傲。
那时候,我以为没人能够让哥哥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对待,直到我九岁那年,无意间看见了哥哥与馥曦姐姐之间的相处模式。
那天也是个春日,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馥曦姐姐的生日。哥哥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木头簪子,垂着眼睛不敢看馥曦姐姐的脸:“曦儿,这、这是我自己雕的簪子,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你别嫌弃。”
说罢,哥哥似乎有些紧张,垂着脑袋看着地面,双手拿着簪子,脚尖在地上小幅度的画着圈。这小心到似乎带着些卑微的姿态,让我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这是我哥哥。
后来不出意外,最后馥曦姐姐成了我的嫂子,哥哥对她百般娇宠,却架不住天妒红颜。
眼前的阳光倏然有些刺眼,我缓缓闭眼,眼中酸涩的让我想哭。
忽听见哥哥一身悲鸣,对面涵卿哥哥脸上惨白手中茶杯坠地。瓷器落地的清脆声像是从我心里发出的,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听着脚步声远去,所有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一样。
非常的不真实。
我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敢出去,不想面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因为我清楚的知道,馥曦姐姐的死与我脱不了干系。
然后我看着哥哥恳求涵卿哥哥,不让馥曦尸身入土,他说极地运来的冰棺快到了,他不想再也看不见馥曦姐姐。他还说,十多年如果忘记一件事情,再想起来可能就会不怎么清晰了,他怕他以后会忘了她长什么样,这样若是下去了,该怎么找到馥曦。
声声悲切,字字宛若带血。但是入土为安,是对逝者最大的尊重,涵卿哥哥还在犹豫。
最后,我看见我哥哥,那个对着除了对馥曦姐姐,对他人连头不会低的人,跪下了。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在馥曦姐姐面前从来是温和的,就连关系到她的事,都是甘愿卑微的。
姐姐的尸身保下来了,哥哥就回去了,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足不出户。
后来,再出来的时候,哥哥就不再是哥哥了……
我心中有愧,本不愿对着哥哥,但是想到馥曦姐姐临走前对我说的话,便默默地跟在哥哥身边,与他一起来到了大域。
我看着哥哥黄袍加身,脚步稳健走上高处,蓦地想到一句“高处不胜寒”。但是哥哥全程面无表情,脸色冷漠。
而至于国号,哥哥也只是接过奏折,随手翻了翻,很是随意的说了句“就叫长诺吧”。
非常的随意,也非常的奇怪。大臣本想说什么,但是却见哥哥扫过来的冷漠眸光,咽了回去。
哥哥不负爷爷和前任大域王的教养,很快就熟悉了政务,国家不过半年多就进入了正轨。
哥哥生日在冬天,因为是登基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前大域王很是兴奋的亲手操办。生日宴上,有一个大臣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批舞女,非要献舞。哥哥不好推辞,便也允了。
转眼看见舞女上来,我看见那领舞的女子,仿若被雷劈中了一样。那女子和馥曦姐姐长的有八/九分相似,一颦一笑间也像极了她。
我恍惚地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我听见身边哥哥似乎呢喃了一句“娘子”。我转眼看着哥哥,却见哥哥垂着眼睛,喝着酒,看不清神色。看见我看他,他这才抬眼,神色如常:“怎么这般慌张?”
我回过神,缓缓地摇头,强扯出一个笑容,坐下去了。
此时的我大概猜到了这个大臣的意思了。哥哥上位半年,中宫悬空,后宫无人,一开始忌惮皇上的人,都在这半年了摸准了哥哥不会滥杀无辜的性子,便开始打哥哥婚事的主意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些人要找和姐姐长相相似的人?
眼前这个女子,再怎么像姐姐,那也只是像罢了。学了姐姐的言行,又怎么学的出姐姐骨子里温柔且坚韧的性子?她这举动中魅惑风情的样子,让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丝愤怒,似乎是心里最珍惜的人被玷污了一样。
他们怎么敢怎么玷污姐姐?这些人怎么配和姐姐长得这么像?若是哥哥将她收到身边,那姐姐又算什么?
想到这里,我咬着牙齿想到,决不能让她靠近哥哥。虽然姐姐在走之前和我说过,想有个人能够陪着哥哥,但是也不会是这个人。
我想了想,决定把这个人弄到自己身边做侍女,然后借机把她弄远点儿。但是还没等我说话,却听见身边哥哥说话了。
“爱卿当真是费心了。”声音懒懒的,听不出什么,我的心却吊到了半空,然后哥哥笑道,“不过朕不是很喜欢这种长相的,倒是可惜。”
那大臣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结果,说道:“王上如今后宫无人,也该选秀了。”
哥哥嗤笑一声,似乎是有些不悦:“朕的事还是不劳爱卿操劳了。”
“可是……”
哥哥打断:“进来听闻醉春楼来了位绝美的小倌,我想大人应该会喜欢,稍后就命人将他给你送去。”
那大臣好男风,大域开放倒也不算什么,但是朝廷上还是表面上遮掩着的,而且他家中妻子强势,一直瞒着。如今被哥哥这么一说,仿佛被扒了衣裳一样,脸色通红的站在那里。
哥哥倒是不在意,垂头继续喝酒。
我看着哥哥冷漠的脸庞,明明应该高兴,却笑不出来。
宴会结束之后,我跟在哥哥身后,看着他走在前面高大孤寂的背影,叫住了他:“哥哥,今天那个舞女……”
“嗯,长的像苏馥曦。”哥哥头也不回,我以为他还记得姐姐,心中一阵欣喜,却听他说,“虽然我和她没什么情意,但也相敬如宾,容不得一介舞女来东施效颦。而且,我讨厌别人查我。”
那一点儿欣喜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冷了下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心想,那声带着温情缠绵的“娘子”必然是我的幻觉吧。
“明天开始,你跟我学习朝政吧。我无心纳妃,若是……以后就交给你吧。”
我站在夜色里,身边全是人偶一样的宫女,安静的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夜色淹没过灯笼微弱的灯光朝我逼近,我被黑暗包围。
然后我开始学习朝政,开始接触到繁华之下的阴暗,人生喧哗背后的冷漠无情。那时候我才知道小时候爷爷说的“我们小箬不需要知道这些,有你哥哥知道就够了”是什么意思了。
我总是不相信哥哥忘了馥曦姐姐,我想,以前哥哥和爷爷都不舍得我接触这些,现在他让我学习朝政,可是因为怨我?
我一边希望哥哥记得姐姐,一边有害怕哥哥心中怨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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