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张都监血溅鸳鸯楼 武行者夜走蜈蚣岭(2/2)
张青夫妇两个笑道:“我们因有挂心这几时只要他们拿活的行货。他这四个如何省的我心里事。若是我这兄弟不困乏时不说你这四个男女更有四十个也近他不得!”
那四个捣子只顾磕头。武松唤起他来道:“既然他们没钱去赌我赏你些。”便把包裹打开取十两碎银把与四人将去分。那四个捣子拜谢武松。张青看了也取三二两银子赏与他们四个自去分了。
张青道:“贤弟不知我心。从你去後我只怕你有些失支脱节或早或晚回来因此上分付这几个男女但凡拿得行货只要活的。那厮们慢仗些的趁活捉了敌他不过的必致杀害以此不教他们将刀仗出去只与他挠钩套索。方才听得说我便心疑连忙分付等我自来看谁想果是贤弟!”
孙二娘道:“只听得叔叔打了蒋门神又是醉了赢他那一个来往人不吃惊!有在快活林做买卖的客商常说到这里却不知向後的事。叔叔困倦且请去客房里将息却再理会。”
张青引武松去客房里睡了。两口儿自去厨下安排些佳肴美馔管待武松。不移时整治齐备专等武松起来相叙。
却说孟州城里张都监衙内也有躲得过的直到五更才敢出来。众人叫起里面亲随外面当直的军牢都来看视。声张起来街坊邻舍谁敢出来。捱到天明时分却来孟州府里告状。
知府听说罢大惊火差人下来简点了杀死人数行凶人出没去处填画了图像、格目回府里禀复知府道:“先从马院里入来就杀了养马的後槽一人有脱下旧衣二件。次到厨房里灶下杀死两个丫环厨门边遗下行凶缺刀一把。楼上杀死张都监一员并亲随二人。外有请到客官张团练与蒋门神二人。白粉壁上衣襟蘸血大写八字道:‘杀人者打虎武松也!’楼下搠死夫人一口。在外搠死玉兰一口奶娘二口儿女三口。――共计杀死男女一十五名掳掠去金银酒器六件。”
知府看罢便差人把住孟州四门点起军兵并缉捕人员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门搜捉凶人武松。
次日飞云浦地保里正人等告称:“杀死四人在浦内见有杀人血痕在飞云浦桥下尸皆在水中。”知府接了状子当差本县县尉下来。一面着人打捞起四个尸都简验了。两个是本府公人两个自有苦主各备棺木盛殓了尸尽来告状催促捉拿凶偿命。城里闭门三日家至户到逐一挨察。五家一连十家一保那里不去搜寻。
知府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面各乡、各保、各都、各村尽要排家搜捉缉捕凶。写了武松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三千贯信赏钱。如有人得知武松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宿食者事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府一同缉捕。
且说武松在张青家里将息了三五日打听得事务篾刺一般紧急纷纷攘攘有做公人出城来各乡村缉捕。张青知得只得对武松说道:“二哥不是我怕事不留你久住如今官司搜捕得紧急排门挨户只恐明日有些疏失必须怨恨我夫妻两个。我却寻个好安身去处与你――在先也曾对你说来――只不知你心中肯去也不?”
武松道:“我这几日也曾寻思想这事必然要如何在此安身得牢?止有一个哥哥又被嫂嫂不仁害了。甫能来到这里又被人如此陷害。祖家亲戚都没了!今日若得哥哥有这好去处叫武松去我如何不肯去。――只不知是那里地面?”
张青道:“是青州管下一座二龙山宝珠寺。我哥哥鲁智深和甚麽青面好汉杨志在那里打家劫舍霸着一方落草。青州官军捕盗不敢正眼觑他。贤弟只除那里去安身方才免得;若投别处去终久要吃拿了。他那里常常有书来取我入夥;我只为恋土难移不曾去得。我写一封书备细说二哥的本事。於我面上如何不着你入夥。”
武松道:“大哥也说的是。我也有心恨时辰未到缘法不能辏巧。今日既是杀了人事了没潜身处此为罪妙。大哥你便写书与我去只今日便行。”
张青随即取幅纸备细写了一封书把与武松安排酒食送路。只见母夜叉孙二娘指着张青道:“你如何便只这等叫叔叔去?前面定吃人捉了!”武松道:“嫂嫂你且说我怎地去不得?如何便吃人捉了?”孙二娘道:“阿叔如今官司遍处都有了文书出三千贯信赏钱画影图形明写乡贯年甲到处张挂。阿叔脸上见今明明地两行金印走到前路须赖不过。”张青道:“脸上贴了两个膏药便了。”孙二娘笑道:“天下只有你乖!你说这痴话!这个如何瞒得过做公的?我却有个道理只怕叔叔依不得。”武松道:“我既要逃灾避难如何依不得。”孙二娘大笑道:“我说出来叔叔却不要嗔怪。”武松道:“嫂嫂说的定依。”
孙二娘道:“二年前有个头陀打从这里过吃我放翻了把来做了几日馒头馅。却留得他一个铁界箍一身衣服一领皂布直裰一条□字形左“衣”右“集”色短穗绦一本度牒一串一百单八颗人顶骨数珠一个沙鱼皮鞘子插着两把雪花镔铁打成的戒刀。这刀时常半夜里鸣啸得响叔叔前番也曾看见。今既要逃难只除非把头剪了做个行者须遮得额上金印。又且得这本度牒做护身符;年甲貌相又和叔叔相等;却不是前世前缘?叔叔便应了他的名字前路去谁敢来盘问?这件事好麽?”
张青拍手道:“二娘说得是!我倒忘了这一着!――二哥你心里如何?”武松道:“这个也使得只恐我不像出家人模样。”张青道:“我且与你扮一扮看。”
孙二娘去房中取出包裹来打开将出许多衣裳教武松里外穿了。武松自看道:“却一似我身上做的!”着了皂直裰系了绦把毡笠儿除下来解开头摺叠起来将界箍儿箍起挂着数珠。张青孙二娘看了两个喝采道:“却不是前生注定!”
武松讨面镜子照了自哈哈大笑起来。张青道:“二哥为何大笑?”武松道:“我照了自也好笑不知何故做了行者。大哥便与我剪了头。”张青拿起剪刀替武松把前後头都剪了。
武松见事务看看紧急便收拾包裹要行。张青又道:“二哥你听我说。好像我要便宜你把那张都监家里的酒器留下在这里我换些零碎银两与你路上去做盘缠万无一失。”武松道:“大哥见得分明。”尽把出来与了张青换了一包散碎金银都拴在缠袋内系在腰里。
武松饱吃了一顿酒饭拜辞了张青夫妻二人腰里跨了这两口戒刀当晚都收拾了。孙二娘取出这本度牒就与他缝个锦袋盛了教武松挂在贴肉胸前。
武松临行张青又分付道:“二哥於路小心在意凡事不可托大。酒要少吃休要与人争闹也做些出家人行迳。诸事不可躁性省得被人看破了。如到了二龙山便可写封回信寄来。我夫妻两个在这里也不是长久之计敢怕随後收拾家私也来山上入夥。二哥保重!保重!千万拜上鲁杨二头领!”武松辞了出门。插起双袖摇摆着便行。张青夫妻看了喝采道:“果然好个行者!”
当晚武行者离了大树十字坡便落路走。此时是十月间天气日正短转眼便晚了。约行不到五十里早望见一座高岭。武行者趁着月明一步步上岭来料道只是初更天色。武行者立在岭头上看时见月从东边上来照得岭上草木光辉。
正看之间只听得前面林子里有人笑声。武行者道:“又来作怪!这般一条静荡荡高岭有甚麽人笑语!”走过林子那边去打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座坟庵约有十数间草屋推开着两扇小窗一个先生搂着一个妇人在那窗前看月戏笑。
武行者看了“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这是山间林下出家人却做这等勾当!”便去腰里掣出那两口烂银也似戒刀来在月光下看了道:“刀却是好到我手里不曾市且把这个鸟先生试刀!”手腕上悬了一把再将这把插放鞘内把两只直裰袖结起在背上竟来到庵前敲门。那先生听得便把後窗关上。武行者拿起块石头便去打门。只见呀地侧门开走出一个道童来!喝道:“你是甚人!如何敢半夜三更大惊小怪敲门打户做甚麽!”武行者睁圆怪眼大喝一声:“先把这鸟道童祭刀!”
说犹未了手起处铮地一声响道童的头落在一边倒在地上。只见庵里那个先生大叫道:“谁敢杀我道童!”托地跳将出来。那先生手轮着两口宝剑竟奔武行者。武松大笑道:“我的本事不要箱儿里去取!正是挠着我的痒处!”便去鞘里再拔出那口戒刀轮起双戒刀来迎那先生。两个就月明之下一来一往一去一回四道寒光旋成一圈冷气。两个斗到十数合只听得山岭傍边一声响亮两个里倒了一个。但见寒光影里人头落杀气丛中血雨喷。毕竟两个里厮杀倒了一个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