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4章 踏实(2/2)
卢广孝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便听得一个宦官唱道:“宣卢广孝觐见!”
他遂怀着忐忑又紧张的心(情qing)躬(身shen)跨进(殿dian)门,一进门,只见两边站着朝里最高位的文武约二十多人。卢广孝顿时一愣。
二十来个文武重臣纷纷侧目,目光都聚集在他的脸上,卢广孝顿时激动万分,脸上一阵发烫,当下便(挺ting)了(挺ting)(胸xiong)膛,鼓起一口气稳稳地从正中走进明净亮堂的(殿dian)内。
陆飞看着蓬头垢面的唐朝官员,不(禁jin)回头看了一眼墙上大地图上东南的空白处。
卢广孝走上前来面对御案跪伏在地,高声道:“臣奉旨前往南越,今(日ri)回朝向皇上复命。”
“卢(爱ai)卿快快请起。”陆飞道。
“谢皇上恩。”卢广孝站了起来。他完全不顾(身shen)上脏兮兮的布衣,当众便解开腰带,拉开外袍。众人纷纷侧目,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平素要是在面圣时衣冠不整、举止失礼,还可能被朝臣弹劾,但此时没人说他半句。
陆飞走来(殿dian)上,(殿dian)中肃然一片,静可闻针落。
“卢广孝,你出使南越已七月有余,朕还记得你离京时鲜衣怒马从容,为何今(日ri)这般落魄,有何话要对朕言吗?”
卢广孝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当着满朝文武和皇帝的面扯下了衣袍,他的前(胸xiong)后背处的鞭痕历历在目。
卢广孝哭泣着,咬牙着,顿首道:“臣有负皇恩,罪不容赦,今以一有罪之(身shen)前来见驾,只是想启奏皇上,南越小邦无礼太甚,臣辱事小,大唐天威不可玷|污,臣(身shen)上的伤乃南越国王所赐,他们已经列土封疆,不奉我朝正朔”
卢广孝接着撕开了放在地上那破衣服上缝死的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皮袋,然后把裹成一卷卷的纸从里面一张张地掏出来。
双手捧起道,他的声音竟然哽咽了,“这是罪臣搜集的南越诸地的地形、诸部记载,臣只带回了这个”
宦官周久之走上前,小心地拿起那些纸,返(身shen)放在御案上。
陆飞没有去看,只是良久的沉默,过了一会缓缓道:“议议吧,南越国何时伐。”
说罢,径直离开大(殿dian)。
陆飞拿着卢广孝进献的东西,退至景福(殿dian)。
此时景福(殿dian)内,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双手捧着一只砚台。等陆飞要蘸墨汁时,她便能及时地举起砚台,伸到他的手边。因为她时刻都注意着陆飞最细微的一举一动,能判断他何时需要甚么。
这妇人便是郑尚宫,她的浅红色长裙下坠在地板上,盖住了下半(身shen),腿是跪在地上的。她虽然没敢一直盯着陆飞的脸看,但眼睛余光一直观察着陆飞的神色。陆飞十分专心,眼里只有面前的图和摆在旁边的皱巴巴的纸张,对所有的事都视而不见。
郑尚宫手臂都软了,膝盖也跪得生疼,但又有另一种让她很惬意的感觉。她(爱ai)看陆飞一脸认真专注的莫样儿,他(身shen)上有一股气息让郑尚宫觉得很好闻。
她时不时还小心地偷看着陆飞画的东西,有山有河的线条,郑尚宫瞧得不太懂,但知道陆飞在琢磨着天大的事反正和宫里头那些斤斤两两的琐事全然不同。她心里在仰视陆飞,又觉得他很费心力、莫名生出怜(爱ai)之心来。
就在这时,陆飞侧目看到了郑尚宫,愣了一下道:“你跪着不累么?快起来。”
郑尚宫脱口道:“妾(身shen)心里愿意服侍皇上”
她说罢脸上顿时一红,轻轻侧头。陆飞顺着她的目光,旁边还侍立着三个男人,薛居正、寇准、黄忠唐。不过他们都一本正经好像甚么都没听见甚么也没看见。
陆飞把毛笔放在砚台上,说道:“卢广孝不易工,让他做客省使,到内阁书房来,增一员辅政;客省使戴雄改工部侍郎、仍兼领军器监,也到内阁来,再增一员辅政。”
寇准忙道:“喏。”
另外俩人没吭声,因为内阁这个机构是陆飞不久前才增添的,还没形成正式的格局,现在不知归甚么衙门管,反正枢密院和政事堂都管不着。
陆飞沉吟片刻,又道:“我想让寇准改礼部侍郎、黄忠唐补刑部侍郎。吕端在政事堂问问,若是大伙儿都觉得没甚么不妥,便把这些事儿办了罢。”
黄忠唐是陆飞在没称帝前他府里那个奴婢黄蓉的父亲,原名为黄继业,因为陆飞的关系,他被放了出来,不但如此陆飞还让他到开封府任事,黄继业为了表示对陆飞和大唐的忠心,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忠唐。
吕端道:“臣遵旨。”
寇准急忙跪伏在地,拜道:“臣谢皇上恩封。”
陆飞道:“政事堂一直缺人,诸公劳累过重。你们二人平素帮宰相们做些事,也是好事。”
他又道:“这图还要修一番,你们明(日ri)再来。”
三人听罢拜道:“臣等告退。”
他们出了景福(殿dian),方走到一段廊道上,吕端便打拱道:“恭喜寇侍郎高升!”
寇准忙拜道:“哪里哪里。咱们该恭喜黄辅政(黄忠唐)才对”
薛居正仰着头,在前面冷不丁地说道:“就差个同平章事。”
寇准顿时住了嘴,看向吕端时,吕端面露微笑,不再说话。
三人继续往前走,寇准在心里不断琢磨,刚才皇帝轻描淡写的一番安排,着实大有深意正如薛居正所言,寇准和黄忠唐以内阁辅政兼领部级侍郎,若再加一个同平章事,与宰相有甚么不同?皇帝似乎一开始就是把他们俩当作宰相来安排的。
陆飞也确实需要宰相。
要增补宰相,像寇准这样得皇帝信任,又在内阁熟知奏章、政务的人,确是最好的人选。
寇准想到这里,目光更加有神。不过他还是一脸谦逊严肃,努力克制着不把自己兴奋的心(情qing)表露出来。寇准心道:要做宰相的人,当然要喜行不露于色!
封侯拜相,世人做梦想得到的东西。寇准想着自己几年前还是个不入流的幕僚,如今二十几岁就要拜相,一种祖坟冒烟的心(情qing)难以描述。
这时薛居正忽然回头道:“今上励精图治,国家如旭(日ri)东升,诸位想成青史名臣,正遇上了好时候。”
三人遂一齐仰头大笑。
趁着外臣离开景福(殿dian),郑尚宫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碗银耳红枣汤。她一面拿着银勺搅拌,一面轻轻吹着汤。
陆飞坐在榻上正在沉思,暂时甚么也没干。却在余光里瞧见了侧后的郑尚宫轻轻尝了一口汤,然后端了上来。她的脸颊一红,不动声色地把碗轻轻转了个方向,把她喝过的地方对着陆飞端了上来。
陆飞佯作不知,不过抬眼看了她的脸一下,只见郑尚宫故作若无其事、脸蛋却红扑扑的。
这妇人已经三十来岁了,却做些小动作。不过陆飞并不反感,反倒觉得很舒心轻松。虽是主仆关系,朝夕相处却有种在家里被姐姐照顾一样的感受,这让陆飞十分受用。
郑尚宫长得也不算很漂亮,好像宫女们也不怎么喜欢她。不过陆飞倒看她很顺眼其实对一个女人熟悉之后,只要不是太难看,长相并不是特别重要。
陆飞端起来,看着那细白精致的碗口,残留着一点淡淡的胭脂红,便把那位置放在嘴边喝了一小口。然后留心看郑尚宫时,她抿了抿嘴唇拼命忍着没笑出来。
陆飞也不点破,拿起纯银勺子在碗里搅了两下,发现里面的枣子竟然剥过皮、去过仔,这也真够不容易的,弄得非常精细。
他当下便说道:“叫宫里的人,以后别给朕弄这种东西了。再贵的东西,吃了也不能多长几斤赘(肉rou),国家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郑尚宫微微有点委屈,道:“皇上妾(身shen)谨遵皇上旨意。”
她又道:“妾(身shen)虽然不懂皇上画的是甚么,却觉得皇上辛苦心疼皇上哩。”说罢把头伸过来看图上。
瞧这话说的,陆飞险些就着了她的道。
陆飞也不告诉她画的甚么,犹自看着图上的东西。翻开的图是以东南诸州为中的地图,并标注了比例尺,不过并不精准,因为卢广孝带回来的信息也不详细,要伐南越,后方的基地当在东南诸州。
地图再度(殿dian)开,往西看便是西域,大致是今天“新|疆”那一带,其中势力繁多,较大的有九姓乌护、于阗吐火罗人、西州回鹘、葛逻禄、突骑施等等部族。就只有一个名称,陆飞也没见过他们,基本不知道究竟是些甚么人只有回鹘他有点概念,初唐威胁唐王朝的回纥汗国,和回鹘是一族。
河西走廊是西域通向陇右等地的通道,也是水草肥美五谷丰裕的最富庶地区。其南北两面是山,北面荒漠隔壁少有人烟;南面是祁连山。祁连山以南,西是吐蕃阿柴部落,东是吐蕃脱思麻部落。
河西走廊汉人人口占大部分,得益于汉武帝时期开始的军屯扩张,但汉人政权只占据了西面瓜、沙地区。中部地区被回鹘人占领,叫甘州回鹘;西部凉州是吐蕃两个部落六谷部、折逋氏控制。
那里还有一个比较强的权力,党项,几年前戴恩消灭了党项的主力军,但并没有斩草除根,经过这几年的发展生息,天知道那边是啥(情qing)形,一直在京城作人质的拓跋继迁去年病死了,只要一个两岁大的娃娃,拓拔元昊,不过听说党项首领拓跋德明又生了两个儿子,这远在汴梁的儿子对他管不管用陆飞也不知道了。
河西走廊向东入乌鞘岭,便是陇右。黄河河(套tao)“几”字形地区。
陇右西部,中原王朝已全部丢失这个地区,吐蕃脱思麻部、党项在其间活动,唯有北面的灵州朔方节度使据有“西(套tao)”银川平原。
再往东,南面就是关中,为大唐地盘。北面是夏州等地,党项拓跋氏部李家的地盘,再往北便是(阴yin)山南部的“东(套tao)”地区,进入辽国境内了。
很多信息都很粗略,但陆飞好歹补全了版图西部的空白。
现在他至少能大概弄清楚自己的国家西面是怎么个(情qing)况(情qing)况一团糟!
除了势力交错复杂的各蛮夷部落,就连内部的西北藩镇也是半独立状态,比如关中的折家、灵州的冯家,天高皇帝远,究竟还奉诏不奉诏比较难说,反正名义上是接受朝廷赐官;唯有秦州的王景父子,虽也是藩镇,不过曾与陆飞并肩作战,是很支持陆飞政权的藩镇。
“唉!”陆飞把毛笔随手丢在砚台上,伸手在太阳(穴xue)揉了一下。
郑尚宫忙道:“皇上,妾(身shen)给你揉揉。”
“嗯”陆飞吭了一声,闭上眼睛。
大唐有很多大事在做,征蜀国,征辽收复幽云,教训南越,彻底解决党项或者说西域诸部等等,这是外患,还有内忧呢,钱、兵、粮,哪一件都能把人脑搅成浆糊。
陆飞想了半天,一头乱麻,西夏的拓跋氏仍没有对大唐称臣,打吧,好像这满地图都得洒兵,老子是皇帝,又不是神仙能洒豆成兵,不打吧,总是不甘心,大唐周边就应该是安宁祥和一片,现在看来周边的邦国没有一个是善碴。
陆飞睁开眼睛,想起薛居正以前进献过夏州等四州之地的卷宗,便在桌案上找了出来看。他知道大致的方位,大概就是黄河河(套tao)南部、鄂尔多斯以南那片地方,可能有平原、高原、丘陵沟壑等地形。
这块地肯定是个巨大的隐患,历史上无论北宋还是辽国都拿他们没办法。垂悬在关中头上,对大唐的威胁也很大。
陆飞决定尽多地了解夏州党项地区,然后再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