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2)
远远地,一个男人朝我走来,等他走近,方才看清是一个中年人。他背着手,在我面前停下,抬头望着我身后的建筑。
“可以进去吗?”他操着浓厚的方言问道。
“要证件。”我答道。
“证件?”他一愣,耸了耸肩,“这里被封起来了?”
“对。”
他颇为茫然地环顾四周,寻思别的办法——看样子是没带证件。
“你进去有啥事?”我问。
他偏过脑袋,“没啥事——”匆匆瞥了我一眼,“只是好久没来了。”
“好久是多久?”一整天没人陪我说话,我顺势揪住了话茬子。
他掏出两根烟,将其中一根递给我,“快二十年了。”
“二十年?确实有些久了……”我掩饰住惊讶,接过烟,“——诶,好的!”俯下身去凑他为我点着的火。
“怎么突然想回来了?”我边吸边问。
男人衔着烟,盯着地面,“人到了一定岁数,总会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
“事情?先生莫非在这儿住过?”我插道。
“住过一段时间,”烟雾顺着他的颧骨飘上耳尖,“那可不是一段好的回忆。”
我微微一怔,“关于这幢房子吗?”
他用不失惊悸的眼神瞟了我一眼,“你在这里当管理员没听说过?”
“没有。”
“你要是不忙,我倒可以讲给你听。”
我把屁股下面的木凳抽出来递给他,“你坐,我闲得很,尽管讲。”
他不慌不忙地坐下,吸着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目光渐渐移向了远处。我顺势望去,山腰一片迷蒙,一层薄薄的雾霭正悄无声息地飘过来……
二十年前,我才三十一岁。
那时我与妻子已经离婚两年了,小孩也没有,成天过着形影单只的生活。独身久了,我不禁怀念起前妻在时与她的种种温存,便心生复合之念。我尝试联系她,她却对我不甚搭理,态度很冷淡。我不好死缠烂打,只得专注于工作中,可时间一久,我内心的情欲便如火苗般复燃了。我在火光中隐约瞥见她婀娜的倩影,随着摇曳的火舌不断刺激我的神经,令我茶饭不思。几经权衡,我决定亲自去找她,我不苟求复合,只希望她给我一个说法。
我的前妻是一名护士,在一家医院上班。那个地方我从未到过,但我知道在一座山上,想见她,去那里找便得了。离婚两年来,我得知她仍在那家医院工作,这样找她会方便一点。
我不介意她给我碰一鼻子灰——我这个人生性并不好强,对于某些碍于面子的事,我通常会视而不见,况且我的经济状况不甚乐观,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想她会给我指明某条出路。诸多念头交织在我心头,促使我踏上这条注定艰辛的旅途。
一个十二月的清晨,我启程出发了。
我乘坐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几经辗转,从渝东来到了渝西,抵达山脚时,时间已逾正午。草草吃了一碗面,我便雇了一辆三轮车,由车夫拉着,一晃一晃地朝山上驶去。
路是水泥路,开始还算宽敞,也没有车,三轮车可以肆无忌惮地走在路中央。约莫走了一里,路逐渐变窄,路面也出现坑洼。我从车夫使劲的模样看,后面的路将不甚好走。
两旁的房舍呈现出傍山而建的独有态势,房舍清一色的灰瓦白墙,朱门青篱,房屋不超过两层,墙檐爬满了青苔,两幢房屋之间有一条窄巷,黑魆魆的,地面渗着水,凹陷处形成了水坑——一切皆显示出潮湿晦暗的迹象。
行了一刻钟,房舍逐渐被葱郁的雀树替代。茎干粗壮的树木盘踞在石墙上,并分居在蜿蜒的道路的两侧,密集的枝杈织起一张大网,遮住了原本就微弱的阳光。沿坡而上,路七弯八拐的,我坐得都费劲,更别提车夫了。
我到底是雇主,不便说一些替他为难的话,于是静静地坐着,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他把我叫醒,我睁开眼睛,才发现四处一片光亮,原来已到了山顶。他上气不接下气,告诉我医院就在前方,只须走一段路便可以。
我付了钱下车,抬手一看表,竟已逾五点,心下暗暗一惊:从山脚到这儿竟然花了四个小时!看来山路是相当崎岖的了。
我正琢磨是否应当立即去找她,抬眼一看,前方有一处招待所,心想不如先到那儿歇歇脚,正好我此时又饿又冷,时间也已不早,此时去找那个婆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与其这样,那还不如先把自己武装起来,才有精力和敌人周旋。凭我的笨口拙舌是很难在短时间内让她回心转意的——我也不敢抱此幻想。
到了招待所,我打听到有晚餐供应,房费也便宜,便干脆开了一间房,住了下来。用过晚餐,我来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很难辨清具体的方向。初次造访陌生的地方,令我油然生出无助与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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