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日本人占领英租界 恒昌公司沦为敌产(1/2)
周天瑞已有数月不出门了,整天呆在寓所少有露面。公司里的事情都让朱宝根和周培康去打理了。合作经营带来的是利润微薄,如今的工厂全都是度日如年呢。咳,这些烦人的事情不想他也罢。吃过早餐,周天瑞便靠在沙发上拿起报纸来看。申报的头条用粗黑的大字醒目地报道:“日军轰炸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
“日军接管公共租界包括工部局在内的所有机构。”
周天瑞心头一凉,顿觉大事不妙。日本竟然向美国开战了!这租界里的工厂和公司还能保险么?他拿起电话打给潘景瑜询问有否内幕消息。
潘景瑜说:“这是好事情。日本人终于把美国人拖进战争来了,那么日本人就要完蛋了!至于租界里的工厂么,恐怕会跟华界的工厂一样,被日本人军管的。”
周天瑞放下电话,急忙招呼司机备车迅速赶往租界。途经外滩时,奥斯汀轿车被堵在了路边。他拉开车窗上帘子往外看,一长串美国兵被绑着游街。这些昔日里身穿得体的军服,开着吉普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美国兵,如今被绳索串成了大闸蟹似地在马路上游走。街道边围观的市民把路都堵严了,嬉皮笑脸地讥笑着千余名衣衫褴褛的美国兵。
周天瑞轻声地骂道:“全是些可怜可悲的愚民!自己的国家都被强盗占了,还毫无心肝地看强盗欺辱自己的同类,真正是无可救药的愚氓呢!”
司机七拐八绕地好不容易才把车开到了公司。周天瑞刚进写字间的门,助理赶紧进来递给他一封公函。周天瑞随手打开一看,是袁卿宸以商统会的名义发来的,要各同业公会认购伪市政府发行的临时救济库券。机器行业公会的全体会员,限在月底前必须分摊三十万的库券。
周天瑞顿时火冒三丈,拿起电话打给袁卿宸:“你老兄难道不清楚如今这个行情?你自己属下的几家工厂还能正常生产么?”
袁卿宸不温不火地回答道:“你老弟不用跳脚。我的产业也在上海,你我的处境难道不是差不多的么?实话告诉你,我比你还难做千倍呢!这日本人与美国开战要填补巨额的军费开支,不向中国的工商界、金融界开刀,还会向谁去要钱哪?”
周天瑞依旧是火气十足的地说:“市场混乱买不到原材料,工厂都在待料歇工,各项开支却照样要花销的。这样窘迫的环境谁能撑得过几日呢?如今再来强索巨额的军火钱,不是逼人跳楼么!”
“你跳不跳楼与日本人有屁的关系!就是与我也没有丝毫的关系!你就是跳了楼,这银子照样要收缴的,只不过是日本兵去找你的夫人和儿子们讨要!”
“娘希匹的!那我只有向行会的会员们分摊了。会员们要是歇了业关了门,收不上银子,那就是听天由命了!”
“你是否忘记了日本军部才发布的不准停产歇业的公告了?谁要是不想要他的工厂了和他那条贱命了,那就尽管歇业关门好了。”
周天瑞无语了,跟牲口讲什么狗屁的道理呢?他摔了电话去会议室开会。他走进会议室,对那些等待多时的经理总经理们摆摆手,以示歉意。他宣布本次会议是商议公司组成专门机构,负责物资的调配等事宜。经理们抱怨因原材料短缺造成订单延期,被客户追诉赔款,这样下去恐怕维持不了多久的。
周天瑞说:“各位想必知道太平洋战争爆发了,国内物资供应会进一步恶化。我们只求能安稳度过这个不寻常时期,不希冀有多少发展……”
他的话音未落,会议室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周天瑞站起身来想出去看个究竟,几个日本兵一脚踢进门来。曹宇清又换了副日本人戴的那种圆坨坨的眼镜,耀武扬威地问道:“周天瑞你也有今天啊!”
周天瑞冷眼瞟了他一眼,暗自怒骂:什么狗东西,仗着日本人的势到处张牙舞爪的!他问道:“你带了日本兵冲进我的公司,有啥道理呢?”
曹宇清气势汹汹地说:“恒昌公司属于敌产,统统没收!你也该到宪兵队享清福去了。”
周天瑞冷漠地问:“上海滩哪个不晓得恒昌公司是我周家苦心经营几十年的资产!你算什东西,信口雌黄竟敢说是敌产?”
曹宇清摇头晃脑得意地说:“周大老板,你想装着认不得我,我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周天瑞轻蔑地哼哼道:“哼哼!你原先不过是条英国老板脚下的哈巴狗,几年的光景竟窜了种,变成了东洋大狼狗了!”
曹宇清咬牙切齿地骂道:“戳那娘的,你现在还神气啥!跟我走一趟。”他上前想揪周天瑞的衣襟,被站在身旁的周培康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日本兵对着周培康的额头就是一枪托,顿时鲜血糊住了半边脸。周天瑞忙抢上前去挡在周培康的面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跟他们走就是了。”
周培康捂着脑袋,说:“我是总经理,有啥事只管对我讲。”
曹宇清奸邪地笑着,把父子俩上下打量了一遍,看着头发花白的周天瑞,又转身看了看周培康,说:“冤有头债有主,你算个什么鸡巴东西?带走!”
日本兵把周天瑞拽上了囚车,呼啸着去了浦东的集中营。随即,一伙汉奸在曹宇清的指挥下接管了恒昌公司。
紫汀花园里已乱成了一团。客厅里一堆妇人围着夫人身边哭泣,引得一帮小囡们也引颈放悲。佣人们不知所措地哄着小孩,又忙着安抚夫人,给夫人递着毛巾。周培康走近母亲身边低声劝导:“阿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想办法救人要紧!”
庄佩瑶用手绢擦着眼泪,泪眼婆娑地听着周培康的劝说。周培康说:“阿姆莫急,父亲关照过我,彼特与日军驻上海司令冈本乙一是校友,万一有日本人来找事,有急难时可求他去搭救父亲呢!”
“那你就和宝根姑父即刻就去找彼特。”
周培康和朱宝根两人带着礼品到汉口路的工部局找彼特。日本军部早已占领了工部局。为躲避牢狱之灾,彼特辞去了在工部局兼任的总办职务。上海占领军的司令官冈本乙一推荐属下寺冈洪平接任主管职务。工部局的会董也在军方的授意下进行了改组,原法籍会董当了总董,袁卿宸当上了副总董。会董们同时决定,由工部局控制的万国商团也暂停军事训练,由新任总办寺冈洪平受命对这支部队的善后进行全权处理。驻沪陆海军总司令冈本乙一宣布,冻结所有敌侨不动产;随即,又把冻结范围扩大到动产,从银行存款,甚至是桌椅沙发,全都纳入财产甄别范围,凡提供不出非敌产证明文书的统统没收。
原工部局的总董樊克令和几名英美籍会董都被关进了位于浦东的集中营。彼特与占领上海的日军司令冈本乙一在伦敦大学时,曾是颇有些交情的校友,所以,其他人被抓的抓,关的关,彼特却仍安然无事。
彼特带着周培康去找到冈本乙一,把恒昌公司的历史讲了一遍。他愿意出面证明恒昌公司是华资公司而非英商的产业。冈本乙一听明白了其间的关系,拿起电话给集中营的少佐武田冢仁,要他处理此事。然后,他写了手令交给彼特,说:“你把我的手令交给浦东集中营守备队的中队长武田冢仁,他会办理的。”
彼特带着周培康驱车来到浦东的集中营找到了武田冢仁少佐,把冈本乙一的手令交给他。武田冢仁满脸狐疑地看着彼特,问道:“你是什么的干活。”
“工部局的主办。”
“欧美籍人士全都关在集中营里,你怎么还能在外面行走呢?”
“这个么,你可以直接打电话问冈本乙一。”
“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他给属下的士兵打了电话,不多时,就见到两个日本兵把周天瑞送了出来。
周天瑞紧紧地拥抱彼特,说:“大恩不言谢。你的救命之恩,我铭记在心中了。”
“你不必感谢我。我还得请你帮一个忙呢。”
“你只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尽去做的。”
“你在集中营里见到樊克令先生吗?”
“见到了。他不太好,一直躺在那里起不了床了。集中营里关着不少花旗银行的英籍职员,在轮流照顾他呢。”
“我知道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可我必须回国了,想请你尽力照顾他,按时给他送些生活用品来,尽可能延长他的生命。我会向美国使馆报告他的处境,让美国政府出面来挽救他的。”
“我会尽力照顾他的,只是这集中营我怎能进得去呢?”
“我会替你疏通好关系的,你尽力而为就行了,按时给他送些药品和食物就可以了,其余的就交给上帝吧!”
“我会安排人去办的。”周天瑞说。
周天瑞在家休养了几日,便接到日军经理部打来的电话,说是工厂里的日本驻军已经撤走,周家可以收回工厂了。周天瑞带着应奎元等几位工程师来到了机器制造工厂,只见厂内一片狼藉,遍地都是人屎马粪。机器设备和积存的钢材等原材料都已荡然无存,车间里只剩下些机器设备的底架。周天瑞不由仰面长叹:唉!这工厂是彻底被毁了!
周天瑞走进写字楼,只见员工们正在清理日本人留下的污秽物。总工程师应奎元走上前来给周天瑞宽心道:“董事长放心,只要收回了工厂,修复后就能再开工了。”
周天瑞颓废地说:“你是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人,看看当今世界还有公理可言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还得韬光养晦,来日方长!”
周天瑞略略点头,苦着脸,说:“不如此想,只怕是难以在这乱世间存活呢!”
周培康走过来说:“爹爹,莫要烦恼。我派人把工厂清理干净,再添些机器设备,很快就能恢复生产的。”
“这差不多就是重新建厂了。现在机器设备可是供不应求呢!”
“要不,把机器设备赎回来。”
“怎么可能再从他们手里赎回来呢?”
“我打电话问过经理部的人了。他们说,日本人不会要这些机器设备的。我思量:这必定是政府经济部的几个赤佬想讹咱的钱,唆使白相人弄的事情!政府才开张,财政资金严重短缺,就玩这套鬼把戏逼工商界的老板们来掏腰包。你不掏钱,他们就把机器设别卖给别的厂家去了。”
周天瑞此时恍然大悟:新政府、老政府各有各的玩法。这帮畜牲玩的是更大的绑票!他当即令周乐毅去银行保险柜里拿些根金条,装进一只巴拿马雪茄烟的铁盒里。他带着铁盒去上海特别市政府经济部的部长周佛海。
周天瑞见到周佛海恭恭敬敬地递上装有金条的铁盒,小心翼翼地提出购回设备的要求。周佛海西装革履,戴着副金边眼镜,道貌岸然地说:“你且不要上火,先回去等消息。这事我即刻派人去查,是谁弄走了机器和原材料,待有消息了,我即告之于你。”
周天瑞无奈,只得留下金条沮丧地返回公司。周天瑞想用日本人来压经济部把机器吐出来。他打电话找彼特想办法。然而,彼特已于前日拿着冈本乙一给他开的特别通行证,悄然登上邮轮返回了英国。
数日后,周佛海的助理打来电话,要周天瑞与他派来的人商议如何处理此事。周天瑞让周培康与此人交涉赎回机器的价码。周培康经过一阵讨价还价,最后以十二万银元的代价赎回了机器设备和部分原材料。处理完毕这些窝心的事,周天瑞便让周培康带着应奎元恢复工厂的生产,自己去处理纱厂的事情。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