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1/2）

武术名家蒋保平访谈录

说明：蒋保平先生是心意六合拳名家，安徽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

宋门是蚌埠武林第一大派，请介绍一下宋门的历史？

蒋：宋门的创始人是宋国宾，他出生于1883年，他是河南周口人。他的强项是心意六合拳，在练习心意拳之前，原来练习少林拳，少林十二路谭腿，他的少林拳是杨少同传授的。

宋国宾后来在万胜镖局当镖师，和上海的卢嵩高结拜为兄弟，通过卢嵩高介绍，拜袁凤仪为师。袁凤仪是中国武术历史上，很有名的武术家，他培养了一批杰出的弟子，比如，尚学礼在武汉，杨殿青在河南，卢嵩高在上海。宋国宾来到了蚌埠，他来蚌埠应该在1920年前后。

宋国宾的老家以前很穷，家里是银匠，他来蚌埠的时候，带来了一位拳师，叫何顺成。何顺成个子很高，据说，嘴巴很大，拳头可以放进嘴里，所以绰号叫“何大嘴”。宋国宾来到蚌埠以后，给当时安徽省政府财政厅长唐少侯做保镖，也曾经担任过蚌埠消防队的武术教官。

我父亲就在蚌埠消防队拜他为师。我父亲拜他为师应该在1935年左右。我父亲的老家在阜阳，因为家里穷，后来去部队当兵，在部队学习武术，后来成为部队的武术教官。他一开始学习的也是少林拳，很多人说我父亲是带艺投师，因为他拜师的时候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武术水平。他拜师前就学习了很多拳法，最出名的是猴拳。他拜宋国宾为师，主要学习心意六合拳。

宋国宾和蚌埠的码头文化也有很大关系。蚌埠是火车拉来的城市，南来北往的武林高手很多，可以说，蚌埠传统武术文化为蚌埠市的大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特别是蚌埠码头文化，传统武术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从20世纪三十年代起，蚌埠逐渐形成了宋门，胡门，回门，房门，石门等主要武术门派。其实这些门派以前分的也不是很细。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分的很细呢？应该是文化。

文化时期，蚌埠办了一个“拳教门”学习班，政府为蚌埠武林分了很多门派。宋国宾最厉害的拳法是心意六合拳，但是他也会少林谭腿，宋国宾曾经在码头教了很多弟子，记录在册的入室弟子，后来又取得很高成就的，就有几十个人。这几十个人又培养了很多弟子，所以宋门是安徽蚌埠第一大门派，在安徽省武林，应该也是很大的门派。很多弟子又去了外地传拳，比如，蚌埠的武术家马怀甫在厦门教拳，在当地很有影响。还有很多宋门弟子，在外国传授中华武术。

宋门规模最大的时候，蚌埠有几万人在练习心意六合拳。文的时候，很多年轻人吵架都说，“我给你一个单式子”，“我给你一个挑领”，“我给你一个虎抱头”。这都是心意六合拳的武术术语。

心意六合拳的创始人是姬际可，相传他得到了岳武穆拳谱。岳武穆就是岳飞。但这只是传说，岳飞是宋朝人，姬际可是明末清初时候的人。姬际可擅长使用枪法，扛着一杆大枪，想反清复明。在终南山遇见一个老道士，在道士的指点下，托枪化拳，通过枪法悟出了一套拳法，就是心意六合拳。姬际可也叫姬龙峰，他是心意拳的鼻祖。

心意六合拳最早的套路有十大形，十大形包括“龙、虎、鸡、鹰、蛇、马、猫、猴、鹞、燕”十个单式子。后来又发展了一个完整的武术套路，名叫“四把锤”。这是最正宗的心意六合拳的套路。但是，宋门的武术拳种比较多，是因为宋国宾本人学过少林拳，又在镖局当过镖师，所以会的武技很多。形意拳有“五形”的技法。蚌埠心意六合拳也包括形意拳的“五形”。这就是蚌埠武林的特点，武术技法的包容性很强，很全面。

宋国宾在蚌埠传拳长达几十年，1960年去世。他的弟子大多数都是码头工人。他早期的得意弟子有何顺成，我的父亲，刘凤鸣，储衍玉等人。这些人是早期的弟子，那时候，抗日战争还没有爆发。抗日战争爆发后，我父亲去了蒙城。我父亲在蒙城担任学校的武术教师，后来担任蒙城国术馆馆长。1945年，抗日战争结束，日军宣布投降，我父亲又回到了蚌埠。

蒋安波大师是宋门很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请介绍一下蒋大师学习武术的历史？

蒋：我父亲是阜阳人，因为小时候家里很穷，所以支身前往国民党军队当兵，在部队学习武术。在部队当了九年的兵，应该是冯玉祥的部队，父亲后来就在这支部队担任武术教官。从部队退伍后，回到蚌埠，在消防队工作。工作期间继续学习武术。我父亲个子不高，那个时候擅长使用大刀，刀法很好，还会传统兵器戟枪，拳术上擅长猴拳。我父亲当兵的时候，功夫就很好，刚去部队的时候，是新兵，由于武功了得，一下子就被提拔为一等兵，后来又被提拔为武术教官。日本人入侵中国后，父亲离开了消防队，来到了蒙城，在蒙城的学校担任武术教师。

蒙城县政府有一家公办的国术馆，我父亲担任馆长，在蒙城培养了很多武术人才。我父亲的小徒弟李高后来留在蒙城传拳，在当地继续培养武术人才，很有成绩。抗战胜利后，父亲回到蚌埠，也参与了当时蚌埠的“打码头”。当时有一个“盐业班”，在码头比武中经常取胜，很厉害。我父亲一辈子都在从事武术事业，他是专职从事武术教育，不像我们现在的武术教师很多人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他是职业的。他在蚌埠，大概是在1953年开始正式收徒教拳，收了很多弟子。

您和刘凤鸣先生相识，是在什么时候？

蒋：我父亲和刘凤鸣相识的很早，我认识刘凤鸣师叔要晚一些。父亲拜宋国宾为师是在1935年，1938年由于日军入侵，我父亲离开蚌埠。我父亲是宋国宾早期的弟子，刘凤鸣也是。我记得很清楚，刘凤鸣和我父亲是师兄弟，我们小时候都叫他刘师叔。

1973年农历五月初四，刘师叔从上海到蚌埠过端午节，他在蚌埠几乎不认识什么人，因为他离开蚌埠很早，他和我父亲，储衍玉很熟悉。一个叫杨振兴的拳师把刘师叔接到了蚌埠，杨师傅对刘师叔说蚌埠发展的很好，在加上刘师叔对蚌埠很有感情，所以他很快就来到蚌埠发展。我小时候，亲自把刘师叔接到我家里吃饭，那个时候就认识了刘师叔。那个时候，我也认识了当时一些年轻的武林弟子，比如梅家新，梅步阳，周少学，梁红宣等人，他们现在都是蚌埠武林的名人了。70年代，刘师叔在蚌埠的小学免费教当时的小学生太极拳，他的太极拳实战能力很强，很受学生的欢迎。他当时教的太极拳叫开合太极，后来也教形意拳的五个单式子，即“劈，崩，钻，炮，横”。这五个单式子，随便哪一个练好了都能把人一下子打出去，实战威力很大。

蒋安波大师在文命之前有上千名弟子，在蚌埠影响很大，可以谈谈那一段历史吗？

蒋：我的父亲和刘师叔一样，长期在蚌埠教拳。他过去在国民党的部队，大概是在1948年，加入了共的党，成为了党的地下工作者，为民族的解放事业而奋斗。解放后，我父亲最早在搬运公司上班，后来专职教拳，培养了几千名武术爱好者，在蚌埠周边地区很有影响力，开了很多“拳场”，至少有几十个拳场。

当时的蚌埠市政府把我们家列为蚌埠市业余武术爱好者西区活动点，发了一个牌子。在文前，我父亲至少带了几千名弟子，在我父亲1986年去世前，他一直在培养武术的接班人，从来没有停止过。在我的记忆中，文前期，我父亲带的弟子的数量是蚌埠各大武林门派中最多的。

1983年，国家为了纠正文期片面打压传统武术的错误，开始挖掘整理传统武术的拳械。安徽省体委专门到我家里，整理了心意六合拳42式的拳谱。拳谱里每一个武术动作都有画像，画像是根据我打拳的样子画下来的。我父亲蒋安波的武术团体是文前期人数最多，影响最大的武术团体。

宋门的代表人物有哪些？

蒋：宋门的代表人物有很多，我的父亲是代表人物之一，刘凤鸣也是宋门的代表人物。其他代表人物还有储衍玉，李文彪，李克俭，刘福田，唐学英等人。宋门的武林高手很多，不能一一列举，他们是一部分代表。

宋门的代表性的拳种有哪些？

蒋：宋门代表性的拳种就是心意六合拳。除了心意六合拳，也有其他武术拳种。除了心意拳，还有少林谭腿等优秀的传统武功。

宋门的器械有哪些？

蒋：宋门的器械主要有六合刀，六合枪，大刀，九节鞭，双截棍，三节棍，戟枪，这些器械都是宋门的代表性的兵器。宋门的器械都属于外家拳的器械，很刚猛。宋门的拳法是内外兼修的。宋门的少林拳是典型的外家拳，宋门的内家拳就是心意六合拳。

内家拳一般是指太极拳，八卦掌，心意六合拳，形意拳，这些都属于内家。宋门很注意把内家拳和外家拳结合起来，我父亲擅长很多外家拳的武功，很多人都说宋门的心意六合拳厉害，其实我们是内外兼修的。

请您谈一谈心意六合拳的实战特点？

蒋：心意六合拳是实战能力很强的一个拳种，它没有一点虚华的东西，一招一式意图很明确，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攻防兼备。拳打出去就可以打人，但是打人的同时，也在防守。心意六合拳有很多模仿动物的动作，根据动物的形态和特点，研究动物互相搏斗，赖以生存的精华动作，为人所用。心意拳的动作简单易学，但是难练。心意拳在实战的时候，每一招都在打人，即打人又防守。出招要连续，一招接着一招，招招致命，连绵不断，气势很猛，杀伤力也很大。在武术家看来，越朴实的东西就越真。比如，西方的拳击，动作只有直摆勾，但是非常的简洁实用。招式的不在于多，重要的是好用。心意六合拳和拳击的特点有相似的地方，动作都很简单，没有一点华而不实的动作。这才是真正的心意六合拳，才是真功夫。像长拳，练得是基本功，不是用来打人的。

现在社会上很多人认为传统武术不实用，这是无知和浅薄的看法。武术是追求一击必杀的，没有虚假的东西。我们在练习一招一式，都要研究怎样把对手击倒，怎样发出整劲。整体劲是武术里面很高的境界，一旦发出内劲，再强壮的肌肉也抵挡不住。

怎样才能练好心意六合拳？

蒋：为什么说心意六合拳易学难练，就因为心意六合拳动作简单实用，但是里面的奥妙不容易参透。“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要自己去领悟。拳法的动作看似简单，实际上练起来很难。同样是打拳，能不能发出整体劲力是关键。能不能将全身力量集中于一点，这是武术领域内所研究的课题。会发整体劲力，还不算武林高手，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出内劲，怎样击倒对手，搞清楚这些问题才算高手。在实战搏击的过程中，怎样才能做到“拳打人不知”，这是取胜的关键。“打人不见形，见形艺不明”，“拳打三节不见形”，这都是古老的拳谚。意思是说，你出手打人，要让对方毫无防备，你出的招一定要让对手觉得意外，才有机会取胜。

武术高手最重视功力，只要有了很强的功力，一掌就能把人击倒。练习心意六合拳，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要从基本功开始练习，一点一点的提高自己的功力。大概要经历三个过程，一开始要练习站桩。下一步练习套路，一开始要把僵劲打出来。僵劲是指刚开始练拳的时候，身体僵硬，打不出圆活的劲力。怎么办？刻苦训练，把僵劲先打出来。不管身体怎么僵硬，不灵活，就硬打。把劲打出来以后，在经过老师的指点，自己的悟性，才能打出“非死即伤”的强大的穿透力。

这些功夫也只是初级功夫而已。等到年纪大了，可以练习柔劲。柔劲就像太极拳一样，只是看起来不用劲而已，看起来很飘然，其实里面的内劲，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心意拳的初学者一定要在老师的指导下，认真的“盘”功夫，让功夫一点一点的上身。宋门很重视单式子，什么是单式子呢？单就是一，式子就是动作，单式子就是一个动作。

在练习心意六合拳的时候，你可以不分场地，不分时间，任何地方都可以锻炼。老拳师常说，“拳打卧牛之地”，基本上在哪都可以找到锻炼的地方。所谓的“心意六合”，就是指“内三合”和“外三合”，这些理论都是在研究怎么去用力，怎么去实战。“拳法无弱门”，任何一种拳法，能流传到现在，其实都是很好的拳种。

内家拳有很好的养生功能，重视运气，调理五脏，可以保健身体。同时具有实战能力。“武术”简单的说，就是打人的技术。“武”就是打，“术”就是技术。简单的说，就是打人的技术。

一般来说，练习武术，练习多久可以具备实战的能力？

蒋：这个问题，只能说因人而异。有的人勤学苦练，下的功夫很深，有的人练习一辈子都在瞎练。过去有一句话，叫“太极十年不出门，形意三年打死人”，但还是要因人而异。有的人，三到五年可以练成。有的人，很有天赋，我教他一个动作，他学过就能用，就可以防身，但是他的功力一定不行。

我们可以研究一下拳击，有人说练十年拳，不如打一年的拳击。这句话是对是错，暂且不论，拳击确实有很多优点。他们很早就进入实战的训练，没有花式，一上来就互相对打，而且很激烈，这就是拳击的优点，朴实无华，重视实战。拳击的优点武术可以吸收，但是绝不能小看武术，“拳不打力，力不打功”，真正的武术高手是可以和拳击高手对抗的，这一点没有问题。

中国武术重视身法和步法，一般的拳击高手想打到武术高手都很困难。我父亲跟我说过一个故事，从前少林谭腿门有一个高手叫蒿得金，他是很有名望的一个拳师，他的辈分应该是赵金柱的老师，宋国宾的太师爷。有一个年轻人，一直仰慕蒿师傅的武功，有一天他在马路上遇见蒿师傅，年轻人往地上一跪，一定要拜蒿得金为师。武术门派门规很严格，不能轻易传拳。蒿师傅感其诚，决定只教年轻人一个动作。这个动作的含义是一脚把对手踢出去。这个年轻人只学了这么一个动作，居然回到家里，用了十年的时间练习这个动作，一有空闲就练习。

在旧社会，经常能出现高手踢馆的现象。一天，有一个武林高手挑战蒿得金，正好那个年轻人来拜见蒿师傅。蒿师傅已经忘记了这个年轻人，经那个年轻人一提醒，蒿师傅想起了十年前曾经教过他一个动作。蒿师傅说，你把十年前我教你的动作给我打一遍，那个年轻人经过十年修炼，功力已经很强，一出手，劲力很刚猛。蒿师傅很满意，蒿师傅对年轻人说，明天有人来踢馆，你就用这一招对付他。

第二天，来踢馆的人到了。蒿得金向来踢馆的人介绍年轻人，说这是我的小徒弟。年轻人和来踢馆的拳师一搭手，年轻人只用了一招，就把挑战者踢飞了出去。挑战者站起来，立刻知难而退。

这个故事说明了一个道理，不怕你千招会，就怕你一招熟。内家拳的特点就是这样，有了功力，一掌就能把人打废了。过去形意拳说，“半步崩拳打天下”，的确是这样。“半步崩拳打天下”是指形意拳大师郭云琛，他一个崩拳就能把人打出去，就像优秀的拳击手一样，只要一拳打实，就能把人K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