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遇暻明乾坤照桂泉 二（1/2）

临竺数落小荼，笑笑摇头。

又看着诚暻良久，起身到其身后。

诚暻不知道临竺为何如此，却感到发带一松，接着头顶发髻被解开。

青丝逐渐散落下来，柔顺深黑。女孩在长发衬托下，是与方才不同的风采，却因不明所以的表情而增添了许多殊无所措的可爱。

发带被临竺一搭，搭在诚暻肩上，宫娥手法娴熟地梳着发丝，问道：“我想看看你女孩打扮，这么个天生好貌……要梳个什么样的头？”

因为前来建康，她总觉得身为门派弟子应该统一装束为好，于是和师兄弟们一样，梳了这么个头。

师哥们虽不见得同意她这样的想法，可她自作主张，到底是有心了。

贺诚暻闻言即低下头羞赧地笑了笑，轻道：“平时……也不是仅束四方髻的……常常是……”

说着，葱玉十指就轻巧爬到脑后，左右绾了两个髻，髻中顺出两泉长至腰间的小瀑青丝，两泉青丝在髻下耳后的位置各向里一折，然后回到发髻处圈束住。

那一折青丝，就仿佛在耳后自然垂了一双长约寸许的，小巧“耳朵”。

再将长长发尾顺出，潇洒落下，拖在背后。织素玉手，巧绾青丝，只清简地一梳妆，根本不着粉黛，就是个神仙佳人了。

临竺伸出指尖，点点那婉然换妆成佳丽的学子脑袋：“好嘛，原是个兔耳朵！我看看，佳人果然好俊俏……”

诚暻回头看看临竺，听见她这样不吝溢美之词，更是羞得颔首躲闪。这一动起来，那双“垂耳”青丝摇动，可爱地颤着。

小荼也拍着腿，大笑着指诚暻，直呼：“好玩好玩！……没想到，你梳这么个头，就一点也没有书生气了，哈哈哈哈……”

“就是，不要梳那样子了，这样才像大家闺秀呢！”临竺拍拍她道，坐回栏椅上和小丫头一块笑。

贺诚暻也是含笑，又带着点羞涩，不太放得开。默默无言取下肩上的发带，将两边发髻系了。

发带长出许多，依着那两泉青丝，也垂下两道银灰色锦缎布料，最末端垂着成排的深蓝流苏……与她粗布衣衫的面料大不相同。不过，这一装点简直是大气温婉，倍加优美。

两个姑姑看得都要叫好：“诶对对对，有发带更好看了！”

前文曾说到，二师哥令几人买些好玩意，以为留念。

比如诚开，就狠下心买了些南方的胭脂水粉，却被弄坏了。

二师哥和三师哥多挑些书，孤本善本，翻了又翻，爱不释手。也只得将适合教学的留下了。

其余几个小子，除开替留在师门山里的亲友买了些礼物，钱都花在好吃的上头。

排行小老七的这姑娘，到了市面上，什么也不看，就看那古董器具字画玩物，不舍得花银子，只醉心于建康的文化积淀……

诚开师姐笑话她，问诚暻买什么？诚暻也说不要。

最后大人们好说歹说，终于劝得她要价，去了建康有名的布匹店里，商量好买一些头花发带的。

诚暻到店，拿着最简单便宜的麻布发带，跟他们笑说：“就要这个。”

“这个……也太‘雅静’了，布条子哪都有卖的……不如挑个特产的？”诚开趴在师妹肩上怂恿道。

“特产”自然价格不菲，贺诚暻想到师门的现状，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银子给自己挥霍，她迟疑地摇摇头。

澈山学府，自竹林被灭之后，弟子在逃亡过程中，省思要强健体魄，习武护卫师门，于是逐渐发展起武学。不同于普通的书院，而是文武兼修，在儒林与武林都曾经有一定地位。

弟子分为外门的学徒，与内门的儿徒。学徒和天下所有的学堂弟子一样，只是前来读书，需要缴纳学费，到一定年纪出师不再属于弟子；儿徒则是磕头似亲子，由师父带在身边教养，将来可以继承成为澈山讲师，教授自己的徒弟，终身都属于澈山一脉的传承人。

当然这是从前。

自大劫后，外门学徒几乎没有新生源，哪个人家也不愿意送小孩到惹了北方朝廷的学派里读书习武。

故而曾经辉煌的学府，一下子人数萧条下来，经济更是越来越差……这便是诚暻不愿花钱的缘故了。

晋文帝杀竹林学者之后，只有儿徒大多守着师门，已经是凄凄惨惨。

后来不知怎么，到拓跋氏魏国建立时，澈山又惹了北方蔡氏宗族的权臣，情况更加糟糕……

蔡氏有人出任魏国宰相，宗族势力根植整个朝廷，深受皇帝拓跋硅信任。倘若蔡氏宗族子弟，上疏说要围剿澈山弟子，那是随随便便一张口的事。

拓跋硅身为新一任统治者，也同晋文帝一样，担心在野的学者宣讲叛逆之言，蛊惑人心，当然不满于澈山的存在。下旨由蔡氏全权监管魏国学派，若有反叛者，无需上报，直接追缉格杀。

于是澈山的苦日子又来临了。辛苦发展恢复起来的学府，短短几十年间，数代人的努力，又付之一炬，被冤枉害死的弟子不计其数……其余的又开始重复先辈的苦难，躲藏四散，或结成小集体，或是独身一人，到各地云游讲学，继续传承学术……竟只剩下稀少的人数。

如诚暻他们，虽然经历动荡凄惨，也确实有助于增长武艺，更加像确切的江湖人，而非士子学子了……

而此番，“戴罪”的澈山，居然能够加入使团，代表魏国前来南朝论道坛，其实听说也是太原方面有高人出面，挡下蔡氏的攻击，保了澈山学府一下，皇帝拓跋硅才同意放行……能够使拓跋硅如此重视的高人，究竟是谁，不知细节。

师父或许也是有意，让诚盛他们七人前来南朝熟悉一下，日后好将门派南迁，尽快逃离蔡氏的威慑。

“要就挑个好的，不然是白来了，就这个吧。”诚开拿了条粉的绒布发带，比着师妹头上看看。

“我们七儿真是，好一个天仙，只缺良配。”老六诚创伸出一个大拇指，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