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胡汉知交行处 一(2/2)
那日刘宗吉粮栈中的伙计在燕京目睹李应、杜兴尽忠,回涿州即讲述。刘宗吉仰天浩叹,大赞二人忠勇。便于厢房设了一处牌位,每日焚香、进酒,遥祭宋国二烈士。因其身居北辽,心思南朝,曾暗忖若宋国再遣密使,“我若史成,必降”。故一壁厢着庄客、好友在各州县行商之际,探听宋国遣使消息。
忽一日,庄客来报,宋国已兵压河间府,并再遣使来辽,一行十数人已在涿州新城下榻。此番自有辽国臣僚安顿馆舍、餐馔,显是公开使命,而非李、杜潜地交结策反。刘宗吉听了略感失望,本望似史成般密约使者里应外合,今番即是堂皇来使,便不便做手脚。然而机不可失,思忖些时,修书一封,着小厮眷抄数十份,快马加鞭分送涿州城内心腹好友,相约去见宋国使者。
小说叙事,如并辔行车,数位车夫于通衢大道各司其职,方能并行不悖。权且牢记李应、杜兴尽忠,刘宗吉相约好友同去涿州新城的这段话头,暂作停顿。因下段情节一同事发,此时叙述,下来接着关目。
话说当日朱武、阮小五在燕京御筵之上,甫听屏风后有人言辽国不降,大惊,切待起身便即晕倒。朱武碰翻杯盏俯卧在地,只觉酒水洒了一身,又热又湿,周遭奸笑声、脚步声、挪动桌椅声连响,想动却动不得分毫,脑中一阵糊涂,便没了知觉。
约摸数个时辰过去,朱武眼中映入光亮,睁开双目,发觉自己躺在卧榻之上,身覆锦被,忽想起筵宴之上被药酒迷倒,心中一凛,霍然坐起活动筋骨,感觉周身舒畅无恙。环视屋内,见是一间卧室,有桌椅、茶炊、纱灯、屏风,布置简洁整齐。窗外日色已迟,朱武心内忐忑,快步走出屋去。
黄昏霜风萧萧,晚霞将天际日色涂抹,迎面走来一名小厮,躬身道:“节度使大人恭候,小人导引前去。”朱武茫然,只得跟随。转过几处庭院,皆是绿柳荷池,大宽转地踅出院落,早有一人在此等候,旁边鞍马数匹。
那人回身拱手,笑道:“朱军师安好!”朱武近处观察其人,年逾三旬,一幅短巾紧紧缚住发髻,一袭戎装纤尘不染,白净面皮,面貌颇英俊。朱武也拱了拱手,忽然失惊道:“在下赵忠,何故称‘朱……’”
那人淡然一笑,道:“在下复姓耶律,名大石,大辽兴军节度使。大石生平广交英雄豪杰,阁下何不以诚相待?”朱武暗忖,昏迷前曾闻兀谁言“辽国不降”,其声分明是眼前耶律大石所发。既已有备,彼欲侦知来使底细亦非难事。眼下入人彀中,索性不再抵赖。遂低眉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耶律大石又道:“朱兄初到此地,可否同小可共赏美景?”朱武答应一声便翻身上马。大石甚喜,与朱武并辔驰行。向西而至一片宽阔原野,杨柳疏淡,小河蜿蜒,青草吐新涂绿无垠山野,燕京四月景致当真难描难画。
不远处,几个侍从欢呼一声便催促马儿奔到河边饮水。耶律大石缄口不提宋、辽国事,一路只与朱武闲谈。朱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心中已转过数十个念头,暗忖辽人如此言行,想必有何计较。若开口询问,便失了方寸。如劝降不成,两国必定就此反目。自己被麻翻却又被邀来此闲游,何故?两国究竟是降是战?阮小五下落如何?辽人皆不置可否。便奈着性子静观其变。
大石道:“朱兄,你看路傍迎春花甚是秾艳。人间草木多岁寒即枯,冬去春来,弃旧迎新,便更增芳菲。”往前缓行,忽见树丛中一个小小灰影在蹦蹦跳跳,大石一喜,背着弓箭下马钻进树丛,片刻捉出一只带箭的野兔,哈哈大笑。朱武也下马,大石走到近前,道:“野兔狡猾,藏身之处颇多。适才背风坡缓乃是旧穴,此间树丛荫密,即迁来此。可见世间生灵,皆择地而居。”朱武表情木讷,心事重重,耳闻大石所言似乎有所隐喻,然而兀自一言不发。驰聘数里远近,便日落西山,二人催趱回到州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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