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瘦马胡戈(1/2)
耶律池柳率军奋力冲过桥头,早有林冲接住,二人在马上厮拼。耶律池柳使金蘸斧,斧刃掠过,顺势调转斧攥点戳,势沉力重又不失精巧。林冲使个解数,唤作“老翁沽酒式”,架隔片刻,瞧科了敌将路数,大斧劈来,单臂将斧顺势枭过一边,待斧攥将转未转之际,枪尖一抖,挑他落马。正待结果其性命,两员辽将闪出,架住林冲蛇矛,救回耶律池柳。辽折一将,渐呈败相,宋军益发杀声震天。
忽见北岸辽军旌旗摇动,一队马军向西涌去。杨可世道:“辽军意欲从上游涉水渡河,我须分兵据之。”恰好赵德来到,立即遣他阻截。赵德立即率三千步兵西进,然未行三里,至一河阔水深处,竟见南岸已渡过来不少辽军,后队骑兵兀自“泼喇喇”地踏浪而来,马蹄泼风碗盏也似踏在河面,如履平地,不沉不陷,似有神助。马耶?龙耶?宋军看得目瞪口呆。
赵德略一思忖,猜知水下藏有暗桥,辽军连日在东边的桥头忙个不休,原是明修栈道,真正的杀着却伏在此处。连呼“中计”。既然有备而来,这支人马必定锋锐难当,他乃西北老将,深谙此理。于是拨转缰绳,率军向白沟大营逃去。杨可世远远望见,怒不可遏,骂道:“匹夫端的不知羞耻,临阵脱逃,有负国恩!”眼看渡过河的辽军似一条孽龙着地卷来,杨可世牙一咬,自己率军分左右两路前去迎击。
空旷平坦的白沟河南岸,宋、辽两支军似两朵乌云相对而驰,顷刻便要撞出炸雷来。相距略近,宋军才看清辽军蹊跷,人、马皆披重甲,乌油油的兜鍪只露双目,额沿前突,形似狼吻,军卒挥舞瓜棱铁骨朵,口中放牧也似呜呜乱叫,剽悍怪异。此乃辽帝御用皮室军,兵精将猛,装备精良,较寻常军队更具杀伤力。两军砉然交阵,辽军杀得宋军成片倒下,直似老母猪糟蹋了玉米地。一波冲突过后,宋军立现三分凌乱。
杨可世大怒,枪旗一展,将宋军摆成螃蟹阵,左螯林冲,黄信、孙立为副;右螯董平,欧鹏、邓飞为副。杨可世、宋江居中作蟹腹,种师中、杨惟忠、花荣、徐宁、索超、燕顺作蟹足。辽军画角狂吹,再次来冲,蟹螯六员将抵住前锋,林冲、董平枪透厚甲,杀散一片辽军。六只蟹足回环拨动,护得全军严整。
宋军又掣出一件奇怪的兵器:长一丈,粗一围,乃是一根巨木。种师道将其唤作“巨梃”,以此装备马步两军,用以抵挡辽军的骑兵。辽军鼓噪冲来,只见宋军的巨梃一横,上拒兵将,下戳马腹,辽军难以近身,巨大的冲力反而将自己撞得人仰马翻。
一员上将从辽军门旗下冲出。见他眼大眉粗,颏下垂须,一身装束犹显英雄气概:中天盔金光闪耀,战袍上花团锦簇,身披青狼铁甲,腰系狮蛮带,足下乌云战靴,双手搦圆銎铁骨朵,骑一匹火炭般赤骥。正是耶律大石属下第一员勇将,太阳星勃古哲。
勃古哲飞骑来袭,从两只蟹螯之间突入宋军阵营,直奔中军,当者披靡。宋江大惊,急遣守护中军的吕方、郭盛迎住。勃古哲手中铁骨朵犹如海龙争珠般滚动,迫得吕、郭只能持戟勉强招架。索超急忙来援,勃古哲左锤架住郭盛的画戟,右锤从后背至左肩前绕了半个圈子,使个“金背击月”,砸索超落马。索超血溅尘埃,眼见得不活了。
宋江见状,瞪眼出血,带着哭腔道:“吴军师和卢兄尚在牢中,宣抚使待我作战以观后效,我不奋勇,二位仁兄岂有命耶?”
宋军闻言,哄然一声,围住勃古哲。吕方、郭盛退回,林冲来战,不敌。董平来夹攻,二人尚落下风。花荣弯弓搭箭,觑定较亲,一枝箭飞向勃古哲。勃古哲闻耳后风声飒然,不及回头,百忙中将身一侧,左肩中了冷箭,登时吃痛落马。燕顺奔来,提刀便砍,勃古哲在地下躲避林冲、董平枪尖,挣扎未起,情急中将右手铁骨朵全力掷出,燕顺被连盔带顶砸个粉碎。
辽军乘势又发动冲锋,从勃古哲撕开的口子突入,两军搅作一团。宋军损兵折将,螃蟹阵大乱。辽军前锋忽然收骑伫立一旁,从后涌出一队步兵,每人持火蒺藜一枚,点燃引线,手持长长的抛掷索狠狠抡足劲势,一齐脱手抛向宋军。火蒺藜炸裂,铁蒺藜激射而出,着甲胄皆透,宋军纷纷受伤落马。皮室军当真凶恶,紧接着又是“嗖嗖嗖”一阵箭雨,要将宋军赶绝。
此刻,宋军死伤惨重,三停只剩一停,已陷入辽军重围,军卒无不且战且逃。杨可世似遮风挡雨的稻草人,身中铁蒺藜、流箭多处,落齿两颗,兀自大怒如狂,越战越勇,手刃数十人冲出重围。杨可世对属下将官笑道:“皆道胡儿蛮野,故杨某平生只爱杀胡。某百战不倒,胡儿实不足畏!”孔明、孔亮、吕方、郭盛拼死保护宋江向南逃离战阵。
宋军一路丢盔弃甲,自相践踏,衣甲、马匹、车仗丢弃得漫山遍野。自杨可世弛骛迎击皮室军,赵明、杨志、杨林、周通一直在桥头苦战,孤军难守,没多时亦一败涂地,残兵向南溃逃。
种师道在白沟大营,见宋军大败而回,军卒寻子觅爷,嚎哭声响成一片,心中好生烦恼。因杨可世伤重就医,遂独自去见宋江。宋江正着裴宣记录战功、伤亡,又随安道全料理伤兵,正在忙乱,见种师道进来,便要唱喏,种师道摆手示意免礼,开口便问:“宋先锋治下折了几位将官?”宋江答道:“索超、燕顺两位。索超阵亡,他的副将燕顺、马麟也没了,梁山‘八骠’去其一。”望望门外行色匆匆的医官,发出一声叹息。
种师道道:“老夫向来反对兴这支无义之兵,一则趁火打劫,道义难容;二则岁币些微不少,燕云即使归属,大宋亦将直面金国这个强邻,吉凶未卜。”宋江问:“未知东路军如何?”答曰:“尚无动作。”两人叙谈,忽言及辽将勃古哲,宋江怒道:“此人勇悍绝伦,真乃古之督戎也!斩我上将,混战中杀进杀出,着实厉害。”又叹曰:“可惜彼乃异族,无法笼络。”种师道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两国交兵日久,一时急切不得,可伺机除掉此人。”宋江黯然点头。
黄昏时,探马来报,北岸辽军喜气洋洋,犒赏三军,抬出美酒数十瓮,宰羊无数,隔营里许犹闻酒香肉香。今夜欲大摆庆功筵席,将士同醉。种师道道:“彼士气正盛,怎不趁胜来袭?此乃耶律大石瞒天过海之计,故意作此得意忘形之态,慢我军心,暗地里磨刀霍霍,今夜必来劫营。”遂执趣÷阁坐于案前,边想边写,教旗牌官执书笺传令,今夜各营轮番擂鼓,派鲁智深、武松、刘唐、雷横率步军暗伏于营外,严防敌军劫营。
种师道所料非虚。辽军得胜,自是喜悦,然而耶律大石于行赏之际,已将三军调拨妥当。辽军共分三路,勃古哲、耶律池柳、石涟寿各率一军,酉时用饭后,即行南袭。
但是,入夜后,宋营灯火通明,战鼓咚咚,兵甲叮当有声,脚步杂沓,似乎一直在调兵遣将。大石知晓种师道是威震西夏的名将,恐其于败军中分出奇兵来袭,一直按兵观望。宋军声息至天明方才止歇,远望南岸宋营颇具整肃。大石心知中计,立遣勃古哲等率军南渡。甫一过桥,宋军炮声连作,犹如响过一阵磨盘雷,辽军被轰得七荤八素。硝烟未散,又来箭雨,前军赤条条一个黑汉领步军杀出阵来,正是李逵。勃古哲见宋军合璧坚守,知硬闯讨不了好去,便率军转身过桥去也。
东路种师道、宋江在白沟河南岸与辽军激战之时,西路宋军已驻扎在范村。辽军奚王萧干统军二万在范村以北二十里扎营。
辽国奚王萧干为探明宋军虚实,二十九日一早便与土曜阿息保登上孤山,午时行至峰顶。向深山极目远眺,见遍野深绿,更无一点风声,可惜这如画山河,旦夕便要被血迹玷污。遥山羞黛之中,望见宋军的范村大营,分为两座。一座背风、向阳,依着树林,另一座却势处低洼,挤在山坡之下,视之令人气闷。细作报知,这支宋军一部为西北军,另一部为招安的梁山匪寇,为朝廷所忌,想必那低洼之处定是梁山旧部所驻。
萧干坐于胡床,执趣÷阁将军形地势仔细画下,道:“宋国不顾信义乘人之危,此番若不挫他锐气,大辽国威何在?”阿息保道:“奚王勿忧,宋军貌似强雄,其实不然。一则辛兴宗心胸褊狭,外强中干,才德皆逊色于东路种师道,正是童贯一路;二则宋军离心离德,三则地利、人和为我所有。故宋军不足惧。”
萧干问:“如此可必胜乎?”阿息保道:“我军势迫,宜速不宜迟也。臣虽不才,愿献一计。”萧干放下纸趣÷阁,正襟危坐,问道:“何计?”阿息保道:“各个击破。梁山旧部副贼和军师新近入狱,军心不振,颇有勉从征调之意。若先分兵犯之,必溃。而后转攻辛兴宗部,其闻匪部败,亦将溃矣。”
萧干有些欣喜,觉得阿息保所言与自己心中酝酿的方略十分接近,遂点头道:“若彼两不相救,此计甚妙。”阿息保笑道:“若梁山旧部和西北军同床异梦,此天予我成功。我军奋力作战,山下夹道便是南国丧师之地。”言讫朝山下指去。
阿息保乃是萧干麾下下智囊。战事未启时,一闻童贯北上,阿息保立即增添细作,在宋军内散布谣言,说道童贯甫一离东京,风吹折认旗,恐于战事不利;出师后夏五月连夕天降大流星,其征兆俱如西晋灭国之象,令人忧疑;东京北郊外大树树头朝北滴泪,为宋师“一去不返”之兆;又见白虹贯日,于宋主有损。东路宋军主帅睿智深沉,自己不信,亦早将辽军细作揪出砍了脑袋,正所谓“流言止于智者”。西路军却传了个遍,大伙虽是半信半疑,但归心已被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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