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回(1/2)
清陵县这场大旱,一直持续了两个月,滴雨未落,寸草不生。
何书瑶去乐堰看望小齐姐姐,顺便讨要一点口粮来喂自己和何先生。
干旱蔓延到了乐堰,乐堰的庄稼也开始没有收成了,但因着清陵县做足了例子,乐堰人还是囤积了不少足以支撑的粮食。
何书瑶从乐堰县绕近路回来,在经过两县交汇处废弃的菩萨庙时,看到了让她毕生难忘的景象。
庙宇废弃多时,瓦片没有一块完好,横梁上遍布灰尘和蜘蛛网,周围没有人家,也许久没有人来参拜,看上去凄惨荒凉。
在庙宇的门口,被人扔了什么东西在。
草席裹尸。
席子顶头露出来蓬乱肮脏的长发,那下面模糊而青白削瘦的脸,正是豆芽他姐。
何书瑶看着心里就有点发虚。
豆芽他姐潦草活了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她往常长得那么好看,眉目如画,又爱笑,在何书瑶记忆里也常常是一个爱脸红的笑面。
如今她就这样僵直地躺在这里,很久没有降雨,土地皲裂,连根杂草都没长出来,就算能长出来,也会被人争着抢着吃了。
这世道是要拽人下地狱的。
何书瑶慢慢地走过去,走过她,总觉得她的身量在草席的包裹下显得娇小细长了许多。
等她走过去了,她才想起最近那些毛骨悚然的传闻,“东齐吃首子1”“江右军2”“大盗朱闻3”,往常这些何先生同她讲过的书中故事,如今从心口浮上舌尖,呼之欲出。
而草席下她的身体究竟已经怎样,究竟还剩下多少,何书瑶不敢细想,咬紧了牙关快步向家中走去。
在路上,遇上两个人正坐在自家大门口有气无力地唠着闲话。
一个人说:“最近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了,对自己家闺女也看得严了,两脚羊怕是难吃到了。”
另一个笑道:“不让咱们吃,指不定自己藏在家里怎么吃呢。”
齐齐笑出声。
是以前经常给何先生送白菜的狗蛋儿他爹,还有一个是在清陵全县闻名的恶棍。
二人发出的笑声,让何书瑶想起日落时出来觅食的乌鸦。
其中一人的眼神,从上到下,将何书瑶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不紧不慢地咽了口吐沫,好像在回味什么一样。
何书瑶突然就感觉喉咙发紧,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翻腾出来了。
她加快步伐,快到何先生院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
那两人还在原地,视线直愣愣地盯着她,眼底仿佛能冒出绿光来了。
何书瑶直觉颈后一凉。
仿佛听到了毒蛇在身后吐红信子的声音。
干旱持续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树皮都成了稀罕物,死在路边的人接连不断,何先生的米缸里,也是再也找不出一粒米了。
何先生的衣裳也没人来给他洗了,他日复一日地穿在身上,每日里心情好了就坐在院子翻翻书,却是一日比一日的瘦。
有个日子里他读到一个好故事,钻研许久,乐到拍手叫好,连自己一连数日未曾吃过米都忘却了,甚至回头对在房门前啃玉米糠的何书瑶,像之前未闹饥荒时那样说道:“别顾着吃别的,等到了午时我给你蒸白米饭吃。”
说完,待他看清何书瑶的模样后,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何书瑶吃树皮已经吃了许久了,饿得整个人都瘦下来,脸颊凹下去,像画本里的僵尸一样,形容枯槁。
他自己差不多也是这个模样。
这不是人过的日子。虽然未到饿殍遍地,哀鸿遍野的地步,能活下来的人也将将只是靠一口气在撑着罢了,尤其是临近冬天,天气渐寒,能找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有天晚上,弯月如钩,何先生看着何书瑶,突然说:“书琪,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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