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晚易生变（2/2）
那人未及听完，便要拔剑上来争个一二四五六，还好有个脑子清醒的拉住了：“别冲动，你忘了屈师弟的事吗？”那位说得小声，卓珩还是伸长耳朵听到了，受用得很。
屈瑾、高历他们本与卓珩同住一家客栈，但雍雍钱庄那日后便再不见游龙帮人影。听跑堂小哥说，是跟洞庭三舵的同门兄弟汇合去了。可后来胡玉花偷偷跑来咬耳朵：“因为邵帮主到了洛阳大发雷霆，一伙儿人灰鼻子土脸跑去领罚了！尤其是屈瑾，第二天就被人押着送回太湖……至于那个高历，倒没什么大责罚，但一顿结结实实的训斥是少不了啦！”
彼时，公子边便在一旁皱着眉头碎碎念：“你少在那儿幸灾乐祸煽风点火！得罪了游龙帮可不是好玩的！他们帮主也是个记仇的！”
“滚一边儿去，胆小怕事的怂货！”胡玉花骂人的话张口即来，完全不带思考，说了两句后反应过来，眼珠滴溜一转，笑靥如花，“等会儿，你刚刚为什么要说‘也’呀？哎哟，卓少爷，他骂你——”
卓珩被两人闹得哭笑不得，食指一伸，下了逐客令。
那人半截剑锋已然出鞘，听了师兄弟的劝告反而越发气结，似要连着洛阳擂上的账一并清算，也不顾什么名门仪态，张口唾了一声：“怕他个娘球！被人抓个现行，还有什么好说的！”
卓珩靠在门框上，瞧着那把几乎挨到自己鼻尖的、看上去还挺名贵的剑，气笑了。
“大爷，我跟小七子都没有那么宽大的袍子，扯了条旧床单应该够用了，多谢你的银子，回头我去买口好棺……”矮个子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出来望见这一幕也有些愣，忍着哭腔问，“这几位是您的朋友吗？”
此话一出，若要再不懂因由，便该去找医侠治脑子了。对面几人脸色讪讪，尤其正举剑的那位，进退皆不是。
卓珩翘起眉峰：“朋友？这哪儿敢啊！”话是自谦却说得讽刺无比，直戳人家心窝子。他一把揽过矮个子，靠在他肩膀上，指着对面几人热情介绍道：“这可都是游龙帮的大侠！游龙帮知道吧？那可是江湖第一大帮，帮中弟子个个身手不凡，而且还义薄云天、仁侠无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盖世豪杰、英雄好汉，最以惩奸除恶为己任的……哎哟哟，不用跪，人家大侠哪里用受这种虚礼呀！你好声好气地求一求，人准保抓了那恶徒，给你兄弟报仇！”
卓珩不吝啬用全天下的溢美之词来赞扬面前这几位“眼瞎心盲”的游龙帮“大侠”，然后看着那鼻涕虫拽住人一声三求，看着他们有口难言、有言难说，兀自伸了个懒腰，一身轻快地走远了。
他走过三条街道才意识到忘了跟人问路！但此刻回头又绝拉不下脸，看着头顶半圆不圆的月亮揉乱了一头杂毛。
他打算先找个有光有人的地方。这一脚刚踩在墙壁上，便听利器破空，细如牛毛，密似急雨。卓珩对此类声响熟悉之极，当下翻身避过。
偷袭人显然早已备好后招，算准卓珩的落脚处狠招连出，双目、脖颈、腰窝、后心，出手全没犹豫，仿佛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招招置人于死地。暗器匕首上满带腥臭，像是蛇毒。
打斗间卓珩只觉周身贴着一团黑影，看不真切。对方身上香气很重，层次多得几乎无法辨认，有脂粉香、花香、草木香、酒香，还有铁锈味……不，是血。卓珩担心是什么厉害毒物，闭了气未敢多闻。
黑影打得急，卓珩也不跟人客气，手腕微动，被公子边改良过的机关立时射出好几排银针。对方始料未及，闷哼一声，退到了墙边。卓珩这才看清楚，他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衣衫，又层层叠叠，似套着好几个麻布袋。六月盛夏的天气却头戴兜帽，脖缠围巾，手上也戴着麻线手套，浑身没有半点皮肤外露，只一双眼睛在外，此时瞪得老大。
卓珩抖了抖右手腕，哈哈一笑：“怎么？暗器淬毒罢了，以为就你一人会？”针上只是普通麻药，并不致命，但此刻虚张声势一下也无不可。他左手按住刀柄，声音一低，杀意登时弥漫在狭窄暗巷里：“刚刚、是你吧？”
对方闭口不答，衣襟翻飞，又是一轮暗器攻击。钝刀出鞘，卓珩气势大涨，冷哼道：“小子，想灭我的口，叫你后悔出生在这世上！”
他并没有答应帮那个小七子报仇，但人打到跟前，又是偷袭又是杀招，他的耐性早已磨得精光，此刻刀锋舞起一团青光，几乎将人包裹其中。
卓珩喜欢的东西不多，却会讨厌很多事。讨厌被人冤枉，讨厌受人轻视，讨厌不明不白的敌意和杀戮。面前这人都占了。
于是，原本一场偷袭灭口的快战变得纠纠缠缠，双方均不退让。卓珩伤势未愈，行招间忽而一口气没提上来，匕首尖擦着眼睫过去，戾风入眼，火辣辣地疼。那人掐准空隙，一招抢上，当胸刺去。
他同时又甩出一波飞针。卓珩狂眨着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直往外流，耳听一阵叮叮当当，然后被人当头骂道：“你傻啦！”
听着胡玉花暴躁如常的声音，卓珩的第一反应竟是：“救星！领路的来了！”
他缓过一阵，又有胡玉花帮手，登时占尽优势。对方见此刻再难拿人性命，也不恋战，靠着一茬又一茬花样迭出的暗器逃走了。
胡玉花看着满地满墙的钉针角勾，哼道：“公子边还说自己的机关术散人第一！嘁，吹牛！”
“谁说他是散人了？”
胡玉花呷了呷嘴：也是，洛阳擂嘛，什么人都可能。于是怒火再度燃起，忿忿道：“你又上哪儿招惹了这么麻烦的对手？卓少爷，你这……”
感觉到一段讨伐他的长篇大论即将出炉，卓珩赶紧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哼，很难猜吗？”胡玉花伸手遥遥一指，火气转了个方向扑回来，“伤没好全就别乱跑，郑大哥回来还凶了我几句……你个白眼儿狼！她有我们待你好吗！”
卓珩越听越不对味儿，好似他负情薄幸，辜负了谁一般。但人刚刚帮了他，前两天又尽心照顾，饶是平日脾气再臭此刻也硬不起来，只得靠在墙上咳呀咳，咳得胡玉花看不下去了自己闭嘴：“……我警告你啊，你再这样不用心养伤，日后攒成旧疾可有苦头吃的！”
“行了行了，跟个老妈子似的！”卓珩捂起了耳朵。
“卓兔崽子，你再敢说我老！”胡玉花其实只比卓珩大一岁，比晏清音还小上几岁，但她长相成熟美艳，又是个老江湖，话糙手狠，叫人常常忘记她的实际年龄。她喜欢自称“老娘”，但别人只要说一句“老”那便非要跳起来打一架不可，此时便追着卓珩不依不饶。
若在平日，卓珩定然是贯彻“惹不起躲得起”的宗旨，由着她去，但今夜心情起落，倒想好好发泄一通，便跟胡玉花不动刀剑、手脚并用地胡缠闹腾。
两人走了一阵，终于摸到主道，街面立马变宽，见远处拐角孤零零摆着一张桌子，两名男子相对而坐，正攥着酒杯，在月下秉烛夜谈。
“呵，这么有闲情啊！”卓珩跟胡玉花闹了一路，此时延续调侃的语调，拿手肘撞她，“在这地段，是三大派的人吧？”
“正遥的。”胡玉花敛了笑脸，声音里少有地露出几分冷意，“洛神双剑孙凛，还有天涯客刀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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