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2/2)
话说史湘云回家后,宝玉等仍不过在园中嬉游吟咏不提。一日宝黛二人在园中遇见,宝玉见黛玉在读庄子便以为知己,宝玉向来对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之言最是推崇,深厌“仕途经济”和“峨冠礼服”。黛玉笑道:“难怪人都说二哥哥是要做神仙的,我倒觉得,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若一无所求又有何贪恋,若无贪恋,又有何趣味,若无趣味,又生而为何?”
宝玉便又把他推崇清净女儿之言又长篇大论的说了一边,黛玉听了冷笑道:“当年□□皇帝起兵得胜,微服自称游侠留宿一庙中,那老僧见他褴褛又面有杀气便劝他早择良业,安分守己,闲来无事探研佛道,方可悟人生之理。□□便问是何理,那僧言道:‘人生之理即心境二字,境忘心自灭,心灭境无侵,人生无非虚幻,得此境界即可安享太平。’□□大笑,抽出腰间宝剑架在那僧颈间。那僧却也惊慌失措,颤声求饶,又许之以财。□□道:“禅师心境如此了得,为何也会害怕!方今天下,所以大乱,唯因民不聊生,兵荒马乱,只由隔岸观火!如天下太平,谁愿游侠,如尔等人,饱食终日,娶妻生子,只是妄谈心境,苟且偷生,可耻!!!”言毕,归剑回鞘,径直去了。翌日那僧到□□禅房,只是人去房空,只有朱砂在壁: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老僧不识英雄汉,只管哓哓问姓名。智者思而内敛,强者行而大勇,二哥哥之爱护女儿,也不过如那老僧一般说说罢了,那金钏在外寻死觅活之时,二哥哥还在温柔乡中大发脾气呢。再有一句,越发说破了,这家业是先祖代代经营而来,如今又有大姐姐一力担承,若得鱼忘筌,日日纵性游荡,只把光阴虚度,岁月空添,若有一日这家业无以为继,你拿什么来保住这园中女儿的清净?”黛玉言毕便走,那宝玉却不知她已去了,只呆在花阴之下。
且说这日,荷蕊与杜衡完婚,回了三便进府来谢恩。黛玉对她说,香菱的模样性情是难得的,自己都比不上,儿时是被拐子拐了,出身定是书香世家的女儿。让她给杜家带话,她有意把香菱说给杜仲为妻。荷蕊说香菱姑娘的人品样貌,又是姑娘的意思自然是千妥万妥的了。黛玉还是让荷蕊带了她婆母来相看了再说。谁知荷蕊和她婆婆竟等不得,才过了两日,便进府来偷偷相看了香菱,很是如意,此事便定了下来。荷蕊又问何时能求配,黛玉说再等一年,明年就放香菱出去。
一日众人正摸骨牌,贾母这里想起一事,便对王夫人等说:“林丫头九月就出孝了,你们该多多预备衣裳首饰才好。”凤姐说不如让近来常来往的禄德祥和衣带裳的人带样子来看看,妹妹们和宝兄弟冬天的衣裳也好一齐看看。贾母笑而应准。自此姚嬷嬷和周嫂子进府越发勤了,黛玉传递消息也更便宜了。这里凤姐和贾母正算输赢账,丫头来回,探春偶感风寒,要请大夫看视。凤姐听了便告辞忙忙的去办,诸姐妹也皆去探视。黛玉自秋爽斋回来后想起荷蕊上回带来的那露还有许多,便让皓鹂拿了一瓶枇杷叶的并一瓶茉莉的,给探春送去。
且说贾政自元妃归省之后,居官更加勤慎,以期仰答皇恩。皇上见他人品端方,风声清肃,虽非科第出身,却是书香世代,因特将他点了学差,也无非是选拔真才之意。这贾政只得奉了旨,择于八月二十日起身。是日拜别过宗祠及贾母,便起身而去。宝玉等如何送行,以及贾政出差外面诸事,不及细述。
却说宝玉自那日被黛玉抢白了,便闷闷的,心中似有所动,却不真切。又恰逢贾政点了外任,宝玉这里犹如脱缰的野马,歌酒会友无所不知,哪里还有工夫寻思那些。正在遂心快意之时忽然有悟,便吟成一诗,甚为自得,便写于红叶之上命麝月送与黛玉以为辩,黛玉看时是‘秋风落叶乱为堆,扫尽还来千百回。一笑罢休闲处坐,任他着地自成灰。’黛玉看罢摇头叹道:“真是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啊。”
这里才把扔进炉香之中燃了,见探春的丫头翠墨和君桃拉着手进来,黛玉问什么事,翠墨笑回道:“我们姑娘让送这个给姑娘瞧。”言罢递上一幅花笺,黛玉接过道:“你们姑娘可大好了?”翠墨道:“姑娘好了,今儿也不吃药了,不过是冷着一点儿。”黛玉展开花笺看时写的是:前夕新霁,月色如洗,因惜清景难逢,未忍就卧,漏已三转,犹徘徊桐槛之下,竟为风露所欺,致获采薪之患。昨亲劳抚嘱已,复遣侍儿问切,兼以琉璃鲜露见赐,抑何惠爱之深耶!因伏几处默,忽思历来古人,处名攻利夺之场,犹置些山滴水之区,远招近揖,投辖攀辕,务结二三同志,盘桓其中,或竖词坛,或开吟社:虽因一时之偶兴,每成千古之佳谈。妹虽不才,幸叨陪泉石之间,兼慕薛林雅调。风庭月榭,惜未宴集诗人;帘杏溪桃,或可醉飞吟盏。孰谓雄才莲社,独许须眉;不教雅会东山,让馀脂粉耶?若蒙造雪而来,敢请扫花以俟。谨启。黛玉看罢笑道:“探丫头雅得很高雅,我如今就去商议。”说着便起身,这里翠墨告辞又去怡红院送笺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