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白头不相离(2/2)
金祁望着灰蒙蒙的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低声说道:“这个月姑娘啊,实在厉害……”说着,金祁扯了扯缰绳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令骁轻笑一声,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当即策马疾驰,单枪匹马突出重围,杀出一条血路往大辽深处赶去。他顶着寒风才行了几里路,果不其然杀出一支十几人的队伍。他啐了一口,眯着眼想直接杀过去,为首当先之人也冲了过来,他看清对面眉目时心中一怔。
不料对方却笑道:“平王,你来了。”
“哈哈哈哈,只有你还叫我平王了。”
“是,好歹在你麾下十多年。”那人说着一枪飞刺过来,令骁挥动枪柄“当”一声格开。
“阿都沁,既然你还念及这点那就赶紧让开。“
对面笑了声,又是一枪猛击:“平王应该知道的,大辽军队只认可汗不认人。”
“我懂了。”令骁强撑着,以一人之力迎击这十几人,他提枪左攻右挡,头脑昏沉手上动作却本能的干净利落。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热的缘故,他竟满脑子都是秦玉娇,他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令骁大喝一声,长枪在手中平舞横扫,于十几人中斡旋,直至喘着粗气划开了最后第个二人的喉咙,温热的血液溅得他身上殷红一片。
阿都沁此时也气喘吁吁,他笑了笑:“不愧是平王。”
“还不让道吗?”
“除非从我尸首上踏过去。”阿都沁说着又挥枪而来。令骁怒目而视,一拍马背再次迎击,他“哼”了一声,平刺上挑格开了这枪。
“我告诉过你,不要这么横冲直撞就过来。”说着,令骁眉头微锁,枪尖寒光闪过,长枪若蛟龙出水般左右突进,阿都沁猛地横枪扫开,令骁斜过身忽然朝阿都沁另一侧斜刺,他扭过身猛躲,却意识到他只是虚晃一枪。
令骁没有杀他,枪尾一挑把他从马背上打落,枪尖的冷光逼近阿都沁心口。
“告诉我阿都沁,她人在哪里。”
他仰卧在地上,眼中没有丝毫惧色,肃穆地看着令骁,说的还是那句:“除非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阿都沁,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重要到平王孤身一人也要去救吗?”
“是……”
阿都沁笑了起来:“我早有耳闻,没想到是真的。”
“告诉我,她在哪儿!”令骁紧握着枪柄,尖刃离阿都沁胸口仅有一两寸,他的手有些颤抖,甚至能听到穗子轻轻磕到柄的声响。
“如果我告诉你就是背叛了可汗,如果我不告诉你就是辜负了平王十多年的提携和厚爱。”他抬手握住令骁的枪,“平王,不要为难我,除非……”
“除非从你尸首上踏过去。”令骁缓缓替他说出了后面的话,“我懂了。”
令骁神色凝重,咬牙紧握长枪,他指节已握得发白,手臂上青筋毕现,眉心忽的一皱,长枪瞬间贯穿了阿都沁的胸膛。
鲜血从阿都沁身上和口中涌出,他全然不在意用,反而笑了起来,用嘶哑的声音对令骁说道:“这下我与平王两不相欠了。快去,她、她在……点将台。”令骁点点头,阿都沁使出最后的力气牢牢抓住他的手臂,睁大双眼说道:“平王,把大辽……夺回去!”他的手随话音一起落定,静静垂落在枯黄的草地上。
令骁喉头滚动只字未言,紧锁的双眉始终未曾舒展,他抬手轻轻覆上他的双眼:“一定……”
清晨还耀眼的日光如今已躲到了云层后,晦暗的天空沉沉低垂,似乎离地面越来越近,冷风裹挟着一滴滴细雨打在脸上,令骁强打起精神往点将台奔去,他的手心浸润着一层薄汗,越靠近却越恐慌。
像是知道他一定会来一般,点将台上,乞颜和可汗母子都在,令骁却死死盯着站在正中央的秦玉娇。他坐在马上仰头遥看她一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烈烈寒风在耳边呼啸,他们隔着几米高的距离,心却早已经紧紧依偎。玉娇也不说话,凝视着他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只是沉默仿佛就能心意相通。
“自古多情伤离别呀。”乞颜尖锐的笑声打破了宁静,“看的我都不忍心拆散你……”
“那倒不必了,想来平王早就忘了我。”玉娇刻意避开令骁的目光看向乞颜打断她说道。
“忘了你还能为你单枪匹马杀过来?月儿,这可糊弄不了我。”
“哦?想必你和先可汗也很恩爱吧,不然岂把对男女之情看这么透彻。”
“呵!”玉娇这句话直戳乞颜痛处。
一旁的小可汗却全然不理会,直接拿过身边将士的长刀抵在玉娇颈前,冷冷直视着令骁:“二哥,别来无恙啊,俗话说君子不夺人所好,我借二嫂的性命一用,咱们谈谈。”
令骁开口未及,一阵马蹄声响从后方传来,金祁已解决了先前的部队匆匆赶来,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身后却还跟着奚结兰歌。
玉娇见此情形立即抢在前头说:“你杀了我也没用,我和他已经没有关系了。”令骁在点将台下微微皱眉,他沉住气没有行动,正细看着玉娇的动向。
她在上头继续说道,“可汗,我身为玉都的长公主,这些年为玉都费尽心机众人皆知,他平王如今势头正猛,指不定哪天攻到玉都去也未可知,我们立场本就不同,不然他怎会把我一个人扔在扬州?”
玉娇正说着,袖口微动,缓慢伸出一只染了血的纤手,暗暗比划了一个动作。
小可汗踱步走至她身畔挑衅的看她,刀尖缓缓挪到了其腹部:“留在扬州难道不是因为它?”
“他根本不知道,也不在意。”
“不可能。”
“不信?你问他。”玉娇凄然一笑,可汗看着她的神情眯了眯眼睛,心中疑窦丛生。他转头看向令骁,伪善的笑道:“二哥,你与二嫂伉俪情笃,我也不忍心拆散你们,况且,她现在可是两条人命在身。”
“是吗?我可只有阿雀一个孩子。”令骁冷然说道。
可汗眉头忽的一皱,镇定神色继续说道:“二哥已有回鹘,若肯往后退退,不再踏入大辽,我自然可以放了她和你团圆。”
“原来如此。”令骁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说道,“四弟原是要和我求饶啊,早说嘛,还费神费力绑了个外人来。”
兰歌在身后听着这一切,不由凝视着令骁,她懂人间一切的男女情爱,他的眼神和他的话截然相反,他的双眼始终没有离开过点将台上的女人,甚至让兰歌觉得,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世间再无别人……原来那人就是他朝思暮想的“玉娇”,她低头苦笑了一下,九分嫉妒,十分失落。
兰歌瞬间想通了眼前这场戏,于是缓步走上前,妖媚地勾住令骁的手臂冲上头的人笑道:“可汗陛下,您再说兰歌可要不乐意了,我刚跟了平王,他早上才和我说只喜欢我一个人的,怎么现在又突然冒出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可汗看看她,扬眉笑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奚结兰歌?”
“哈哈哈哈,我原来这么有名,大辽的可汗都知道了。”
令骁也将计就计,一把搂住兰歌笑道:“你当然有名了,我看中的人必然不简单。”他抬头又冲可汗说道,“四弟,这位长公主就随你处置吧,还有。”他高举手臂向后招了招,只见大队人马震耳欲聋的从远处赶来,马蹄敲打在地面甚至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令骁笑道,“大辽,我要定了。”
可汗看着眼前的景象趔趄着退后了半步,他一改往日的笃定淡然,握刀的手颤抖起来,他紧紧咬住下唇,看看玉娇又看看令骁。
趁他和周围的人正松懈,令骁立时急切的嘶吼道:“阿雍嘎!”
鹰击长空,高声鸣唳,响彻云霄,海东青似一道闪电瞬间俯冲下来,鸟喙直刺可汗左眼,他倒在地上紧紧捂住眼睛,深色的血液从指缝留下,他惊呼一声,一时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令骁!”玉娇朝点将台下激动地大喊一声,冲到外沿,瞬时从几米高台上纵身跃下。
令骁飞也似的策马过去,他能听到自己胸膛里极速的心跳声,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仿佛要撕裂整个人一般,他奋力向前伸展着双臂,飞身越到马前,终于牢牢接住了她。
身后的骑兵依然震耳欲聋的前行,他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玉娇,眼泪竟夺眶而出。她纤细的双手死死缠绕着他,直至她再没有力气,于是她细细端详,他的眼、他的眉、他的一切。。
玉娇哽咽了,她在赤日炎炎的扬州思念他,在秋风萧瑟的淮安思念他,在暗无天日的绝望中思念他,在风如刀割的原野上思念他,无时不刻,日日夜夜。她轻抚着令骁有些扎手的胡茬泪眼婆娑:“我跟你走,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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