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1/2)
一直强撑着,不让自己睡去的穆雪薇,瞧见女儿已经熟睡,便挣扎着披衣起身,双手扶着家具,一步一挪的坐到窗前,两眼痴痴的看着红梅。
那年雪后初晴,正是在红梅树下和他初遇,点点红梅,片片都是回忆,以为只要他金榜题名,便能等着他上门提亲,可是未到科考,她便许了人家,尤记得最后一次见他时,他转身时那抹落寞的身影,竟成了她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以为只是错过一时,没想到却误了终身,雪薇的泪落下来,湮没在了血红的梅花里,若是当初能勇敢一些,这样的冬夜里,他是否还能如最初一样,与她笑看这白雪皑皑。
看了好一会,双手颤抖着拉开抽屉,拿出信笺,一趣÷阁一画的写信,写好信,雪薇从净瓶里费力扯下两朵红梅,放入信中,再把信收入袖里,当雪薇一步一挪的回到床前,躺好,手握住熟睡中的月笙,想要再摸一摸懂事乖巧的女儿,却体力不支两眼一黑的昏过去。
月笙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娘亲的暖阁里,自己院里的司画和侍书守在床边,娘亲的卧室,已经满满的挤了一屋子的人,外面还有仆人们小跑的急切声音,见月笙醒来,司画和侍书便急急的给月笙穿好衣服,梳头并洗漱整齐,当月笙进到娘亲的卧房时,只见一屋子的女眷,老夫人、外祖母、两个舅母、芳姨娘和月双,刘府和外祖母家的女眷几乎都到了,并没人注意到月笙,月笙悄悄走到老夫人及外祖母跟前,屈膝见礼,早被外祖母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抹起泪来,当下月笙也忍泪不住,未及,董太医从里边出来,对着老夫人和外祖母摇头,随即,穆妈也出来,跪下,请老夫人和亲家老夫人并老爷进去,老爷要进来,当下屋里的女眷俱都避到暖阁,月笙随大家回到暖阁,见月明也来了,便从奶娘怀里抱过月明,用脸轻轻抚摸月明圆圆的脸蛋,他还太小,还不知道此刻意味着什么,当下,边用小胖手推开月笙,边咯咯的笑个不住,嘴边还奶声奶气的叫着娘,听见月明叫娘,别人还没什么,两个舅母酸了鼻子,落下泪来,紧紧的将月笙和月明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
三人到雪薇床前不过一柱香时间,便缓缓走了出来,老爷刘时之双眼含泪哽咽道:夫人去了,大家去和她道别吧。
一时间,整个僖霞院哭声一片,月笙看着还摆在窗前的两枝红梅,一遍遍的呢喃道:娘最喜欢的红梅只摆了一个晚上,只摆了一个晚上。她突然觉得好累,累得仿佛被人抽去了混身的力气,她抱着月明缓步来到僖霞院外,冷眼看着平日里清冷的院子忽啦啦的挤满了焦急的人,活着的时候,冷得像冰,死了倒热闹了,“明儿不怕,你还有姐姐,姐姐会照顾好你。”香软的月明仿佛听懂了姐姐的话,用小小的胖手开心的抚着姐姐的脸。
月笙抱着月明,如坠梦中,仿佛只要再醒来,就会发现,娘亲还如以往一样,好好的在僖霞院里,抱着明儿教自己写字。
整个翰林府已经全换了一层白色,漫天白色的布幔,妆点了整个翰林府,而纷扬的大雪,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抱着月明的时候,月笙害怕的发现,她似乎已经记不起娘亲的样子了,而一大屋子的人,都如陌生人般,再难给她们姐弟二人温暖。
穆雪薇去世的时候,京城里同样出了一件大事,朝廷果然要对西北的月氏用兵了,大军出城,全城百姓相送,为了不冲撞大军出城的好日子,穆雪薇的丧事一切从简,没有路祭,除了至亲入府晋香外,并没有开府悼念,更没有大肆的银车纸马,全城百姓送大军出城那天,刘府只在僖霞院中设祭,整个丧期,月笙都与月明长跪在僖霞院中,不停的磕头、烧纸,阂府上下,一概不能外出,月笙打了结实的平安络,将鱼形玉佩小心的穿好,隔着衣物贴身戴着,从不示人。
大军出城那天,僖霞院里没有各府来往悼祭的人,显得异常的冷清,可是没人留意到的是,那天,有一个少年模样的孩子,一身华服,骑了黑色的大马,独自从西去的大军中远远绕道而来,定定的看着挂在门楣上的那抹白色,下了马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骑上马,转而去追已经出城的大军。
月笙觉得有些遗憾,采红梅那晚,太过于匆忙,竟没来得及问问他叫什么,小小年纪便已上战场,大约和她一样的身不由已,况且这一用兵,什么时候能回来,就算回来了,他又会如何取回玉佩,这些,竟没有问清楚,眼下,也只能静待他平安归来了。
雪薇病逝后,月笙姐弟的日子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新的变化,说是雪薇临终前的意思,要把雪姨娘扶正,可按着大兴律法,妾室扶正只能为平妻,能入祠堂却上不了官碟,可妾室扶正后的子女并不受这约束,这下,刘月凌从庶长子变成嫡长子,刘月明成了嫡次子,月双也是府里的嫡次女了,只待一年除服礼过后,便正式举办仪式,芳姨娘虽为平妻,可倒底不再是妾室,比起其他已是大不相同,月凌、月双更是喜不自胜,只是碍于丧期,不好表现太过,平妻虽入不了诰命,却是刘时之眼下唯一的妻,自然也就是刘府的当家主母,因此芳姨娘那素日里含怨的眸子,时时散发耀眼的光彩,每每用饭时,也不再只是静静的站在月凌、月双的身后,而是站在刘老夫人的身后,尽儿媳之礼侍候老夫人用饭,月笙的外祖母家,礼部侍郎穆府,不忍雪薇的临终托付落空,况且穆雪芳虽是庶女,却也是穆府出来的闺女,月笙和月明的亲姨母,她能扶正为当家主母,对照顾雪薇留下的两个孩子,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至于月笙自己,娘亲穆雪薇请了当年的手帕交当她的教养嬷嬷,曾彤悠,二十二岁,在整个京都以贤女子著称,名媛淑女的典范,十四岁与都尉家的二公子订亲,只待十五岁及笄后便行婚礼,谁知二公子未及迎娶便因病早逝,从此曾彤悠矢志不嫁,立志守节,更自愿到城外的慧觉寺带发修行,长伴青灯古佛,赢得满京城交口称赞,都尉家感念其德,便以孙媳之礼待之,直至一年前,曾家父母老迈,曾彤悠才返家侍奉双亲。
曾彤悠第一次到刘府拜见老夫人那天,荆钗素服,举止大方,行走时莲步姗姗,裙裾不摆,确有世外高人的风范,甚得老夫人的青眼,当下便请彤悠到刘府教授月笙礼仪,芳姨娘,不,现在虽未成礼,阂府下人已然尊称她为芳夫人了,芳夫人当场便提出,请彤悠连同月双一同教授,但彤悠婉拒了,说是一介未亡之人,无才可堪翰林府两位嫡小姐的教养嬷嬷。
话说这位大家闺秀十足的曾彤悠,在和月笙回到绮岚院,屏退一屋子的丫鬟仆妇后,便开始大大咧咧的提着裙子,烦躁的绕着屋子不停的转圈,月笙则非常有耐心的坐在一旁,等着彤悠自己冷静下来。
“月笙你说,你娘雪薇到底要我教你什么,我琴棋书画不会,四书六艺不全,难道要我教你跟我一样,天天求佛祖保佑未婚夫毁婚啊。”
“至少佛祖听从了你的心愿啊。”
“可听大发了,直接让卫二公子升了天,唉。”彤悠想起多年前与自己订亲的卫家小子,还是有些愧疚,要不是自己过于诚心祝祷他娶不成自己,估计他也不会英年早逝,而是和其他贵公子一样,过着三妻四妾,其乐融融,快乐无边的日子了。
“你娘信上有没有说,要我教你什么?”
“娘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我与弟弟,能一生由着自己的性子过自由的生活,所以月笙斗胆,想学的是医术。”
“你娘愿意让你学医?临终前,她有没有跟你交代过什么?”自己当年最喜欢跟在雪薇姐姐的身边,穆雪薇真正是闺阁女子的典范,怎么会愿意让唯一的女儿学医?
“我娘临去前一晚,提出想再看看城西的雪中红梅。”
彤悠的神色突然有些黯然,当年雪薇姐姐他们二人的事,她是知道的,甚至她还在其中充当了并不光彩的角色,那个惊才绝艳的翩翩少年郎,曾几何时也是她的春闺梦中人,可是府里不会为她做这个主,而他的心思,也从未分出半点到她身上,可是雪微和他的悲剧,她却是看得很清楚的,有时候她甚至在想,如果当初她把那封信想法子交给他,雪薇姐姐和他会不会就是另一种结局了?
出于这种愧疚和不安,卫二公子辞世后,她立志到慧觉寺修行也有赎罪的成份,她那不能对人言明的心思,终于也随着雪薇姐姐的出嫁,和他悲凉远走天涯而渐渐湮灭,消失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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